說是清閑,其實也是相對而言。因爲她還要管家,還要上課,還要翻譯西洋書籍,還要練習書畫與做針線。
宅在家裏的生活太悶了,趙琇就對外界的消息非常感興趣,美其名曰開拓見聞,其實就隻是想八卦而已。
堂舅米省之自從到順天府上任,人人都道他這順天府丞不好做,隻怕要吃那老府尹幕僚的排頭,沒想到那人對上他倒是老實得很,一直不見有小動作出來,遇上米省之工作中需要老府尹協助的時候,這幕僚還表現得十分配合,讓人大跌眼鏡。
不但如此,米省之到任後,着實做了好幾件漂亮事,把順天府衙積攢多時的幾件難事、麻煩事給解決了,不但府衙的屬官們都暗暗佩服,就連朝上的大人們聽聞,也都要贊一聲能吏。連皇帝都被驚動了,接連誇獎了好幾聲。
米省之一個剛調入京的外官,在京中除了一個未來女婿是侯爺,就沒什麽助力了,還是同進士出身,竟然能得皇帝青眼,自然免不了招人嫉恨。有人拿他進京後,第二天就去了廣平王府拜訪的事參了他一本,想着皇帝如今正看兄弟們不順眼呢,興許就此厭棄了米省之,也未可知。
皇帝看到這本奏折,起初還真的愣了一下,皺起了眉頭。不過他沒有當場發作,而是将奏折按下不表——當然了,他也不是傻子,心裏猜忌是一回事。當場發作出來,叫人說閑話就是另一回事了。米省之剛剛立了功勞,滿朝大臣都誇他是個能吏,就因爲隻是上廣平王府去了一趟。逗留不過兩刻鍾,而被皇帝斥責,豈不是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皇帝看同胞兄長不順眼麽?皇帝心裏想什麽且不提,他還是要臉的。
等下了朝。趙玮得了消息,便急速趕進宮去向皇帝解釋是怎麽一回事:米省之上廣平王府,壓根兒就沒拜見過王府的主人與少主人,他是爲了妻子生産的事,向葉大夫道謝去的。趙玮還着重說明了米省之人到中年才得了這麽一根獨苗苗,十分珍愛,而其妻子生産之前,胎兒又有些不穩,靜養了很長的時間。葉大夫與江太醫都曾經她看過脈開過方,幫了大忙。
皇帝還不至于喪失全部理智。聽他這麽說了,心裏的郁悶就少了許多。過後叫人去找江太醫一打聽,還真是這麽一回事,他心情就順暢了,看米省之也順眼了,還賞了幾樣藥材下去,都是産婦坐完月子後養身用得上的。到了第二日上朝,他就把那參了米省之的官員給臭罵了一頓。
這下朝野間對米省之的看法就頓時變了。這人不但自己有本事,還有個侯爺女婿撐腰,現在連皇帝對他的印象也很好。簡在帝心,再看他的年紀還輕,妻兒都省事,這樣的人日後前程不可限量呀。雖說非翰林不入内閣。但内閣以外,又不是沒有高官。對這樣一支潛力股,不趕緊在人家一飛沖天之前結下交情,日後再燒熱竈可就沒什麽意義了!
米省之一時間成了京中紅人,不少認識不認識的人都要跟他結交一番,哪怕隻是偶然路遇。也要拉着他說上半天的話,煩得他不行。但他這人本就是個直脾氣,若是别人拉着他扯半天閑話,沒一句有用的,他會直截了當跟人家說他很忙,讓對方直說來意,把人噎得不行。有人私下議論他傲慢無禮,但也有更多的人在接觸過幾次後發現,他不是傲慢,隻不過是不懂得人情世故罷了,背地裏吐嘈一番,又感歎皇帝興許喜歡的,就是這種性子吧?
趙琇聽完外頭種種關于堂舅的議論,總是覺得好笑。想想米省之這種性格,還是同進士出身,居然一路順順利利地升到了正四品,實在是老天保佑。他最初在福建爲官,就遇上了願意護着他、容忍他、給他發揮才能的空間的上鋒,真的很幸運。從今往後,護着他的人就要變成自家哥哥趙玮了,這麽一想,哥哥的壓力還挺大的呢。
米夫人也深知丈夫的性情,剛坐完月子不久,身體才養好了些,她就顧不得天氣寒冷,加緊進行夫人外交了。她拜訪老府尹的夫人,又與其他屬官的妻子結交,還不忘去拜見數名高官夫人,送禮都送得格外精心,就是想讓她們的丈夫或兒孫對米省之能留下一個好印象。
就連傳聞中那位難纏的老府尹幕僚,米夫人也沒忘給他太太送了一份見面禮過去,生怕幕僚什麽時候就會爲難起米省之來。
但那幕僚一直都很老實,不但沒給米省之添亂,還在公務上配合他的舉動,甚至在聽到府衙裏有人說米省之閑話的時候,還會斥責兩句,叫人不由得啧啧稱奇,好奇米省之到底是怎麽收服這個刺頭的。
其實幕僚想得很明白,老府尹說得好,米省之有後台有能力有政績,将來是有大前程的,連拜訪了廣平王府,皇帝都沒怪罪過,還賞賜了好東西,可見他簡在帝心。這樣的人,順天府丞對他來說不過是個踏腳石罷了,興許連順天府尹的職位和權柄,他都沒放在眼裏。在日常事務上給他添堵是沒用的,隻會得罪了人,但要是與他交好,等老府尹去世後,其兒孫也好,幕僚也好,都能找到一個靠山,不怕叫人欺負。
至于老府尹與幕僚爲什麽不用同樣的态度面對前任府丞,隻看後者的行事風格就知道了。雖然沒什麽壞心,卻也不能容人,在府衙受了些氣,一怒之下就要請辭,辭就辭了,還要到處宣揚一番那幕僚的壞話。如此心胸狹窄的男人,怎會真心願意護持外人?米省之雖然常常說話噎死人,但好歹一見面就釋出了善意,也沒有整治幕僚的打算,甚至勸他入仕。這樣的君子,不知幾時才會遇上第二個,不趕緊抓住機會結交,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老府尹再度動用了自己的人脈關系,給幕僚補了順天府經曆的職位,年後上任。從明年開始,這幕僚就是一名正式的官員了。他倒也不擔心其他品級在他之上的屬官會借機壓榨他,老府尹還沒死呢。
不過府經曆一職的人選定下,也令順天府衙上下的人都看明白了,那幕僚是真的叫米省之收服了。雖然不明白前者爲何會爲區區一個從七品的官職而屈服,但米省之從此在順天府,可就真了沒有了制肘。
他雖然隻是府丞,是府尹的佐貳官,但老府尹年老多病,一年裏倒有大半年是養在家中。隻要他的幕僚不跳出來争權,米省之這位府丞就變相成爲了順天府衙實際上的主事者,無府尹之名,卻有府尹之實,手裏不但有權,還有兵,又時有進宮面聖的機會,實在再理想不過了。相比之下,那光祿寺卿不過是名頭聽着體面罷了,哪裏比得上順天府丞實惠?
有不少逃避過這一職位的官員便在暗地裏後悔,早知道一個府經曆的官缺就能将那幕僚收服,他們就不會放棄順天府丞的肥差了。米省之能辦到的事,他們同樣能辦到,可惜沒有他的運氣。
這樣的酸話,米省之一家都沒放在心上,趙玮倒是暗地裏替嶽父不平,在家跟妹妹吐嘈說:“當日又不是嶽父搶走那位子的,是他們不要了才丢給嶽父。那時候他們沒本事沒膽氣,如今倒說起閑話來。真這麽能幹,怎不見他們在如今的官職上有點建樹呢?分明連嶽父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隻會在嘴上耍威風!”
趙琇笑着說:“哥哥也知道,他們除了在嘴上耍威風,原也沒有别的本事了。那他們除了說說酸話,還有什麽可爲的呢?”
趙玮聽得笑了:“如此說來,他們還挺可憐的。橫豎不過是幾句不痛不癢的酸話罷了,嶽父大人也不在意,咱們就别跟那些人計較了。”
不知是不是趙玮提供的消息給米省之幫上了忙的緣故,米省之如今看這個女婿相當順眼。雖然不可能允許他在婚前與女兒相見,但身爲嶽父,出于關心女婿課業的原因,時不時叫他過去問一問功課,聊一聊朝中局勢,還是沒有問題的。趙玮三天兩頭就被叫到米家去,每一回都是滿臉堆笑地出發,一臉發愁地回來。原因很簡單——因爲每次都沒能見着未婚妻呀。
趙琇看到哥哥的模樣,總要忍不住在祖母面前笑話他一番。
米省之回京後,米家上下有了頂梁柱,全家都安下心來了。陶太太帶着女兒避嫌,自請告辭,卻沒有返回嘉定,而是在妹妹的院子附近另租了一處小宅院住下。明春姨甥女米穎芝出嫁,陶太太還要幫忙操辦呢。
米舅母則跟兒子商量了一番,向米夫人提出了請辭。她那娘家兄弟已經在保定走馬上任,家眷也都安頓好了,給她母子二人備下了住處,她也該帶着兒子過去投奔了。在離開之前,她給廣德州的丈夫寫了封信,說明自己的去向,托趙家六房夥計捎過去,便帶着兒子離開了米家。趙琇特地安排了家丁一路護送,平安将人送到了她娘家兄弟家中,方才回轉。
時間很快進入了臘月。今年的雪格外多些,有人說這是瑞雪兆豐年,也有人擔心明年開春會有澇災,還有百姓小民煩惱着自家屋頂上有太多的積雪,不知屋頂會不會塌下來。這時候,宮中卻忽然傳出了喜訊。
剛入宮不到半年的端嫔,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