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掀起車簾沖趙玮笑着說:“哥哥,這幾日不見,你在杭州還好嗎?這些天是在工作還是幹别的?累不累?”
趙玮笑吟吟地走到車前:“我很好,差事有些忙,但并不算累。今兒我是特地向王爺告了假,來迎祖母與妹妹的。”他向祖母張氏見了禮,又問:“祖母一路辛苦了,可累着了?孫兒這就帶您到住的地方去。孫兒已經租好了宅子,是處十分精緻的所在。雖然是冬天,但那宅子裏也有幾分景緻可看。祖母先歇一歇,再好生賞玩。”
張氏的心情也很好:“好,你們用心了。我一路上并不辛苦,你妹妹照顧得很好,家下人等也都用心。難爲遊哥兒他們兄弟倆,大過年的還特地跑來護送我們,回頭你可要替我好好謝他們。”
趙玮早已從妹妹派來捎信的人嘴裏知道了趙遊等二人臨時同行的緣由,笑容更深了些:“祖母放心,我不會虧待他們的。正好我這裏缺人,讓遊哥兒來給我幫把手吧?”
張氏道:“你自個兒去跟他說,他素來乖巧,想來會答應。但六房的瀝哥兒就未必得空了,他家在杭州也有鋪子,這趟過來,未必就有閑替咱們跑腿。”
趙玮看了看趙遊那邊:“孫兒去問問他們,若是願意幫忙,孫兒一會兒就打發人把他送到辦事的地方去。”
趙玮走開了,高桢走上前來。沖趙琇微微一笑。趙琇回了個微笑,問他:“這麽久沒見你了,我瞧你氣色還不錯,在江南過得可好?這邊的冬天比京裏潮濕多了,你可習慣?王爺的身體還好吧?”
高桢點頭:“父王無事。江南冬日雖濕冷,但各地官員都不敢怠慢我們,父王吃好睡好,反倒還白胖了些,過得頗爲舒心。至于我。好歹也是第三回在這邊過冬了,也沒什麽不習慣的。認真論起來,父王與我原籍都在嘉定,本來就是南邊人,不過是自出生以來,就一直待在京城罷了。骨子裏流的,還是江南的血。”
張氏聽了,不由得感歎:“正是呢。我原也是江南人,雖在京城住了幾十年,依舊覺得更習慣這邊的氣候水土。在京城總是這裏不舒服。那裏不自在,進了江南,就什麽都好了。”
趙琇聽得啞然失笑。輕咳兩聲,迅速将話題扯回來:“如此說來,王爺是因爲這邊的氣候比京城暖和濕潤,飲食也習慣,所以變白胖了嗎?我還擔心他一路辛苦巡視,會累着呢。”
高桢笑了:“怎麽會累?父王一路都在坐船,也不必他去看什麽,更不必他登高爬低。他隻需要聽旁人的回報。思考其中關竅,再做決斷就好。事情都是旁人在做的。玮哥與我還好,年輕小子,不過是幫着跑跑腿、應付一下官面上的人物罷了,可憐曾侍郎他們,日日辛勞,竟是瘦了兩圈,這會子還忙個不停呢。大過年的。他們也不過就得了四日假罷了。”
趙琇訝然:“原來曾侍郎他們也跟我哥哥似的,隻有區區幾日假?這邊官衙不是封筆了嗎?你們過年時還要工作?到底是要做什麽,這樣緊急,連多放幾天假都不行?”
高桢含糊地道:“也沒什麽,不過是些文書上的事。隻是東西太多了。又要算許多賬目,人手不足。就麻煩了些。父王擔心時間不夠,才不肯多放幾日假。不過他已經許諾了大家,等回到京城,必會禀明皇上,把年假給曾侍郎他們補回去。”
趙琇恍然大悟,正巧趙玮回來了,對他們說:“遊哥兒答應了過去幫忙,瀝哥兒還要到他家鋪子裏辦事,出入不便,就算了。等他得了空,回來給祖母與妹妹跑腿兒。”趙琇便問他:“遊哥兒去做什麽?他算盤打得頗好,哥哥是打算叫他去幫忙算賬?”
趙玮有些驚訝,看了看高桢,高桢微笑道:“這有什麽?趙妹妹又不是外人,更不會洩密,讓她知道也無妨。”
趙玮歎了口氣:“是王爺吩咐的,我隻是奉命行事罷了,你倒會拆你父王的台。”他對妹妹道:“遊哥兒過去确實是幫忙算賬的。如今王爺跟前急需身上無幹系又身家清白的算賬好手,因事情目前還是機密,過去了就暫時出不來了,免得走露風聲,因此難找人手。堂舅做着杭州知府,他手下倒有不少能人,可惜爲了保密,隻有三四個可用的。遊哥兒來得倒好,他打得一手好算盤,又是咱們家的人,更與那些賬目的關系人毫無瓜葛。若換了是瀝哥兒,他家生意做得滿江南都是,我反而不放心呢。”
趙琇見狀就說:“真的那麽缺人手嗎?我算盤也打得不錯,術數一向很好,需要的話,我也過去幫忙吧?是要算什麽賬?”
高桢雙眼一亮:“這倒是不錯,趙妹妹自然最可靠不過,又聰明能幹。”
趙玮暗暗瞪了高桢一眼:“哪裏就到這個地步了?妹妹别聽世子胡說,隻管安心在杭州住下,陪着祖母好好玩兒幾天。我已經訂好了酒樓,元宵燈會那日咱們一塊兒看燈去。”
趙琇聞言,悄悄再看高桢一眼,見他面露失望無奈之意,不由得抿嘴偷笑。
一行人在城門旁寒暄完畢,就出發到下榻處去了。張氏堅持要先去拜見廣平王,除非廣平王正在辦公,有所不便,她才肯将拜見一事推遲進行。高桢道:“老夫人隻管随我們去就是了。父王如今住在西湖邊上一處園子,我與玮哥爲了來往方便,就在左近租了一處小宅,離父王住的地方不過三四百尺,坐着馬車過去極近的。”張氏這才罷了。
趙琇坐着馬車行走在杭州城中,小心掀起窗簾一角。打量着外頭的街道景緻。雖是冬日,也許是過年的緣故,街面上也依舊熱鬧繁華。但這邊的人,這邊的房屋,與京城相比都别有一種韻味,讓人忍不住想多深入了解一下。隻可惜她要陪在祖母張氏身邊,而張氏的脾氣,斷不會放她到街上亂逛的,趙琇隻能想一想。就放下了簾子。
高桢騎馬走在她的窗邊,看了個分明。他轉頭望了望趙琇方才張望的方向,心中了然,漸漸地便生出個念頭來。
不過半個時辰,他們就到了西湖邊,來到廣平王如今所住的園子。這原是杭州一戶望族的别業,由杭州知府米省之出面勸說,特地借給欽差一行人下榻的。此處景緻優美,又有三層小樓可登高望湖,是夏天避暑的好所在。不過在冬天。這裏也不是很冷。那戶望族家有良田千頃,産業衆多,家私豐厚。因他家老爺子愛西湖,便特地在那賞湖的小樓上建了一圈封閉的遊廊,還大手筆地設了雙層的玻璃窗,不但可以将寒風冷雪擋在窗外,人還可以在遊廊裏毫無遮擋地觀賞到西湖的美景,在杭州城内也是小有名氣的。但凡受邀來過此處的人,都對這處玻璃廊贊不絕口。
可惜廣平王雙目不便,即使有如此理想的觀景所在。也沒法去領略其中妙處。他帶着随員,隻占據了離園子入口最近又占地最廣的幾處院落,每日足不出戶,頂多就是坐在廊下聞一聞梅花香氣,根本就沒有遊園的意思。他手下的人倒是有興緻在園裏逛一逛,可惜自打住進來,就幾乎日日忙個不停,天氣又冷。他們就沒那閑心了。隻有過年放假那三日,他們中的某些人才在園裏玩了一圈,作了幾首詩,唱和一番。但假期結束,他們又重新忙起來了。扔下這一園好景,猶自寂寞。
趙琇扶着張氏進了園子。直入主院後堂,路上沿遊廊經過前堂,就看到幾個衛兵把守在正屋門外,屋裏則傳來算盤噼噼啪啪的聲音,顯然正是算賬的地方,看來安保還挺嚴密的。兩邊廂房處,也有幾個人在翻着書冊,不知在查找着什麽,忙得頭都不擡。趙琇掃視幾眼,就低頭不看了,随着趙玮與高桢進了後堂。
廣平王正得閑,倚在長榻上摸着特制的書“看”。他膝下蓋着毯子,一爐暖香在一旁的小幾上靜靜地燃燒,散發出陣陣幽香。這處屋子有火牆,屋内溫暖如春,根本不需要另燒火盆。廣平王顯然覺得十分舒适,都快打起磕睡來了。
張氏與趙琇來了,他十分高興,忙請她們在一旁就坐,又問起她們回家鄉後的經曆。張氏揀些高興的事說了,對趙家太太與盧三姑娘的異狀片字不提。廣平王也不知是否聽到了消息,隻笑道:“老夫人難得回家鄉一趟,如今又再出行,都是因爲我攔着玮哥兒的緣故。還望老夫人别見怪,實在是有公事需要他幫忙。這件事一時半會兒怕是辦不完的,咱們也不會太早回京,想來老夫人還有許多時間可以與親友鄉鄰團聚。”
張氏笑道:“王爺言重了,玮哥兒如今是奉旨來辦差的,不是回鄉玩兒去的,自當以公事爲重。王爺體恤,方才給他幾日假,叫他得以回鄉祭祖。若再得隴望蜀,就過分了。玮哥兒他還年輕,許多事都不懂,王爺隻管使喚他,若他有不周到的地方,您也盡管教訓。他自小沒了父親,我又不懂這些官面上的事。王爺是長輩,都不教導他,還有誰能教他呢?”
廣平王聽得笑了:“如此說來,我還真要好好教他一教了,否則豈不是辜負了老夫人的期望?”
張氏與廣平王猶自寒暄着,趙琇的心思已經飄開了。她看向前堂的方向,心中好奇:王爺他們到底是在查什麽賬?又爲何如此保密?跟趙家母子與盧家人的古怪行徑,是不是有什麽關系?(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