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玮啧啧歎息:“女生外向啊……”趙琇臉上更紅了。
張氏把熏籠、火盆等設施全都檢查過一次,又囑咐了丫頭們許多話,回頭聽到孫子這一聲感歎,還懵然不解:“你們兄妹在說什麽呢?”
不等趙玮回答,趙琇就迅速截下了話頭:“沒什麽,哥哥在打趣我呢。祖母您趕緊讓哥哥進去梳洗,這裏的事情就交給您了,我到外頭看看。”說完立刻拔腿就走。
等到了遊廊拐角僻靜處,她瞅着前後無人,才暗暗把信從袖子裏掏出來看了。
高桢的信裏其實也沒寫什麽逾矩的話,隻将近日去了什麽地方,當地風光如何,又有些什麽趣事之類的簡單說了說,還歡迎她早日到杭州去,屆時便可以暢所欲言了,再也不必犯愁,要怎麽将所有想說的話寫在區區幾張信紙之上,因爲信紙再多,也無法将他想說的話寫完。
趙琇看到這裏,臉又紅了。怎麽高桢書信中前頭的話如此正常,忽然就來了這麽一句呢?這簡直就是犯規。
她嘴上雖抱怨,其實心裏卻是甜的,嘴角都忍不住翹起來了。對面廊下有丫頭捧着水盆經過,腳步聲驚動了她,她忙袖了信,又裝作正常往前走,直到那丫頭進了屋,她才停下來。又再次取出信來讀。
高桢在後面的信裏,倒沒再說那等犯規的話了,隻是提到他們抵達杭州後的一些情況。趙玮跟米省之見了面,私下也去拜會過米家人,回來後心情很好,顯然在米家受到了很好的招待。
高桢還在杭州一帶打聽過米省之一家的爲人行事,都說十分正派。米省之官聲很好,上任時間雖然不長,當地百姓卻對他贊不絕口。他的政績也是十分突出的。米夫人無論是在民間還是在官眷圈子裏,都有和氣慈善的好名聲。不過有些刻薄嘴碎的人,愛私下非議她善妒、不賢,明明生不出兒子,還不許丈夫納妾。米省之膝下隻有一女,都十四歲了,屋裏也沒個人,更别說庶子了,再這樣下去,隻怕要絕後呢。米省之在杭州的名聲幾乎是完美的。唯一不足的就是被人笑話沒有兒子。不過他本人似乎也不大在乎,反倒十分疼愛獨女,親自教養。米家姑娘的才名。在杭州上層圈子裏是人所共知的。不過她的才華并不在詩詞字畫上頭,反而更擅長經濟民生與律法。這讓米姑娘在官家圈子裏,也受了不少非議。
高桢介紹完這些後,補充了幾句評論。他對米家姑娘還是挺欣賞的,不是因爲她有多麽出色,而是因爲他覺得她在許多事情上,看法與趙琇相似,或許兩人會很合得來。不過他會知道這些。并不是因爲對米家姑娘有多少了解——他壓根兒就沒見過人家姑娘!這些話,他都是聽趙玮說的!
趙琇頓時來了興趣,趙玮怎會知道這些?就算他去拜見過堂舅一家,有機會見到人家女兒,也不會深入了解到這個地步吧?莫非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大除夕的事情很多,趙琇要料理諸多事務,還是挺忙的。她匆匆看完了信,就到處忙去了。接下來還有祭祖儀式前的準備工作、年夜飯等等。等她忙完了這些,就該回房間去梳洗換衣裳,穿着一身新衣去喚醒趙玮,叫上張氏,同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趙氏一族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過如此隆重的祭祖儀式了。上一回有這規模,還是老郡公得以封侯的時候。這一趟祭祖。不但是爲了報告祖宗,原屬于趙家的爵位又回來了,還爲了讓祖宗們知道,趙玮等多位家族子弟,都考上了舉人、秀才等功名,明後兩年還有科舉鄉試、會試,到時候家族必定會有更多的人材出現,趙氏家族興旺可期。
全部族人都出席了這次祭祖儀式。八老太爺等幾位年老輩高的長輩,看到家族興旺,人口繁茂,都高興得掉了眼淚。就連一直沒得到機會走進二房老宅的門,見一回張氏與趙玮趙琇兄妹的宗房煜大老爺,都感慨萬分,臉色也好看了許多。不管怎麽說,趙玮确實爲家族的振興立下了大功。趙家興旺了,他和小兒子趙珀也能受惠,他實在沒什麽好抱怨的。
等祭祖儀式結束,趙琇攙着祖母張氏,跟着兄長趙玮回到自個兒家裏時,三個人都筋疲力盡了。但他們還不能休息,祖宗是祭完了,自家還要小祭一下的。已故的老郡公趙柱,老郡公元配夫人秦氏,還有不幸早逝的趙焯、米氏夫妻,都需要上香祭拜一番。張氏跪在丈夫牌位前,眼淚就一直往下掉。到了今日,她才覺得,熬了這麽多年,終于拿回了爵位,挽回了亡夫被不孝庶長子一房人敗掉的名聲,她總算有臉見亡夫了。
趙玮趙琇柔聲安撫了她半日,總算把她的眼淚勸住了。祖孫三人上完香,退出小佛堂,又各自回房中換了家常衣裳,這才重新聚在前院正房裏,一塊兒吃年夜飯。
這頓年夜飯是趙琇用心準備的,精緻美味自不必說。趙家族人聚居的這條街道上,早有安排好的家人放起了焰火,引來各家族人與鄰居、路人們圍觀,到處是一片歡聲笑語。
焰火放罷,家下人等都來磕頭拜年。張氏心情大好,大方地賞了許多東西,趙玮趙琇也随她高興去。
晚飯過後,便是圍爐守歲的時間。趙琇放了大部分下人的假,讓他們回自個兒家裏團圓去,隻留下幾個丫頭婆子守在外間看着茶爐炭火。她與祖母、哥哥一道,圍着個暖爐說話。張氏趁機問起趙玮與她們分别後的情形,去了什麽地方?有沒有吃好穿暖?有沒有惹王爺生氣?有沒有給地方上的官員添麻煩?
趙玮一一答了。他這次差事其實辦得還是挺好的,基本就是多看少說。一心聽廣平王吩咐就是了。雖然王爺沒說什麽,但他能察覺得到,其實這趟出行,真正辦實事的是曾侍郎等人,王爺就是個幌子,用來忽悠當地官員的。世子充當王爺的耳目,也因爲兩年前聖上前來驗收大壩時,世子是随行人員,對相關的情況有所了解。可以爲王爺做個參考。至于趙玮自己,他既是王爺的耳目,必要時也可以充當忽悠人的幌子,但需要辦實事的時候,他就得發揮自己的作用了。他雖年幼,好歹有個侯爺的身份,還在上海一地生活了多年,地方都熟,也有自己的人脈關系,有時候幫着打聽些台面下的消息。還是挺管用的。有他、世子和曾侍郎等人從旁協助,壓根兒就沒什麽事能瞞過廣平王。
張氏不懂政治上的事,對于孫子說的這些。她是左耳聽,右耳出,隻囑咐他:“用心辦差,聽王爺的話,也多向曾大人請教。他們都是你的長輩,但凡你能從他們那兒學到點東西,這輩子就受用無窮了。”趙玮恭謹地答應了。
趙琇暫時沒興趣知道這些,她拉着趙玮的袖子問:“哥哥。你見過堂舅了吧?覺得如何?”
趙玮的神色立刻就放柔了,笑道:“堂舅與舅母一家對我都很好。堂舅還向我賠不是呢,說是從前不知道母親嫁到了趙家,竟然沒及時與我們聯絡上,在我們兄妹艱難時,沒能伸出援手,他十分過意不去。他還大罵了大舅一頓,說他已經寫了信去平度州質問大舅了。我真沒想到。還沒見面,他就已經做到這般。”
趙琇聽了也歡喜:“那真是太好了!本來我就在想,如果堂舅能站在我們這邊,把大舅壓下去就好了,也省得大舅和他母親不省事。整天想着如何給我們添麻煩。如今大舅有人壓制,咱們總算能松口氣。”
趙玮笑着點頭。張氏便說趙琇:“無論你願不願意認。那都是你外祖母。你在家裏随性些就罷了,在外人跟前,可不能這樣叫人。”
趙琇笑笑:“知道了,祖母放心。這樣的把柄我是不會給人留的。”又問趙玮:“舅母如何?還有米家表姐呢?我沒見過這位表姐,不知性情如何?好不好相處?長得漂亮嗎?”
趙玮頓了一頓,臉微微紅了,答道:“挺漂亮的,性情也好,想來與妹妹會合得來。”接着又停頓了一下,才對張氏說:“堂舅母是極和氣的人,我到他家做客,堂舅母招待得十分熱情周到。我想把祖母與妹妹接過去住幾日,她還叫我們住到家裏去呢。我想着堂舅是住在知府後衙,地方雖寬敞,到底是官邸,出入多有不便。況且我身上還有副欽差的身份,住到地方官衙裏去,象什麽樣呢?因此就婉拒了,另托了旁人去幫忙尋租的宅子。”
張氏點頭:“這才是正理。咱們家在杭州也有産業,不拘哪裏,租個院子就是了。也就是小住幾天罷了,用不着麻煩親戚。他們待你和氣,我們也當知禮。”
趙琇則是盯着哥哥,笑說:“那真是太好了。等我們去了杭州,也在租的房子裏做個東道,請堂舅舅母和表姐來做客,如何?我都等不及想認識這位米表姐了。”
趙玮忍不住了:“妹妹爲何總是提米家表妹?”
趙琇一臉無辜地說:“不是你說她與我性情相投麽?所以我才好奇呀。從小到大,我就沒幾個親近的姐妹、表姐妹。族裏的女孩兒與我同輩的大多出嫁了,還在家的不是遠支旁系,就是庶出,連跟我說話都不敢。其他同齡的女孩兒,則多是侄女。方家、曹家、蔣家的姑娘們又與我沒有血緣之親。這位米表姐,卻是我實打實的表姐呢。我有心親近,才多問了幾句,有什麽不妥麽?”
“沒……沒有不妥。”趙玮有些心虛,也不再說了。
張氏不知道孫兒孫女們話裏有話,還在高興:“好,那是你們正經的表姐妹,日後可要好好相處。”
趙玮面色微紅,卻又不想人看出什麽來,隻能一邊應聲,一邊端起茶碗來遮掩。
趙琇挑了挑眉,笑得越發意味深長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