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向皇子們訴說事情來龍去脈時,皇後整個人都是木的,呆然坐在一旁,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她心裏清楚,無論她認爲自己做這些事的時候,是多麽的理直氣壯,當她的原因被攤到台面上來的時候,是站不住腳的。她一向在兒女面前維持的溫柔慈愛形象,在今日過後,也許就要完全破滅了。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恨意,恨丈夫不肯給她留一點體面,居然直接在兒子們面前拆穿她的計謀。他難道就完全不顧念十幾年的夫妻感情麽?!
另一邊,皇帝已經将事情的經過述說完畢了。他所說的“事實真相”,是結合了高桢與蔣家雙方的說法,還有皇帝前一天晚上從皇後那裏問到的答案,以及今日安陽侯夫人進宮後所經曆的事實。這個版本的真相裏,皇後是絕對的大反派,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出爾反爾,還暗中用卑鄙無恥的手段算計他人。聽了這番叙述,兩位皇子都是自幼讀書明理的孩子,自然明白誰是誰非。
他們心中都震驚無比。皇長子面色煞白地低下頭,迅速思索着皇後這麽做的原因,以及事情曝光的後果。無論如何,他身爲人子,絕不能看着母後被廢!可是……母後犯下如此大錯,雖然不曾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卻已然惹怒了皇祖母與父王,該如何才能求得他們原諒母後呢?
皇次子沒有兄長想得那麽多,他惶惶然地直接問皇後:“母後,這些都是真的麽?是假的吧?是别人編出來冤枉您的吧?!”
皇後擡起頭。含淚看着一貫疼愛的小兒子,心中一陣感動。她正要開口說話,她的弟弟謝襄飛卻在一旁先開口了:“不是假的,真真切切……這都是你母後做出來的事!她連你外祖父、外祖母都瞞住了,我還在家裏等她賜婚的懿旨呢,哪裏想到你母後會在我的婚事上耍花招?進宮前我已經私下去找過安陽侯長子,他承認了這件事,還供出了與他聯系的人。那人爲了取信于他,還從你母後這裏借了一樣信物呢!”說完後。謝襄飛右手一翻,将一樣物事丢進了皇次子懷中。
皇次子手忙腳亂地将東西抱住,拿在手裏一看,卻是個荷包。看上頭的紋樣,這荷包并非内造之物,但荷包裏頭塞着一塊絲帕,上頭清清楚楚地印着一個大紅印鑒,正是皇後從東宮儲妃時期就經常使用的一枚“繼德堂”閑章。
皇次子對這枚閑章熟悉無比,清楚這并非僞造而來的,内心頓時無比惶恐。他睜大了一雙眼睛看着母後。腦子裏一片空白。若隻有太後和蔣家說皇後幹了壞事,他會覺得是他們在冤枉自己的母後;若連皇帝也說是皇後幹了壞事,他會覺得父皇是聽信了旁人的讒言。誤會了母後;但若連素來親厚的小舅舅謝襄飛也這麽說,還拿出了證物,那他心裏就清楚地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母後,确實做了卑鄙的錯事。這無疑颠覆了他的三觀,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切了。
面對着兩個兒子震驚的目光,皇後崩潰了。
她沖着弟弟大聲哭喊:“你爲什麽要對他說這些?爲什麽?!我是你姐姐,我是你親姐姐!我那麽疼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謝襄飛年輕氣盛世,也表現得同樣激動:“這事我不說,皇子們遲早也會知道,倒不如早早說了,省得他們從姐姐這裏聽到另一種說法,信以爲真,将來出去被别人糊弄!姐姐沖我發什麽火?難道姐姐覺得自己做得沒錯?你不滿意這樁婚事,爲何當初不明說?爲何要答應了太後與蔣家。回頭又瞞着家裏做手腳?你要把本來說好要許給我的姑娘另配他人也就罷了,爲何非要找上那個色中餓鬼?!他無德無才,本是出了名的草包,這等秘事說與他,他會保密麽?!我拿到這荷包的時候。他正跟别人炫耀呢!見了我,他還一臉得色。當着衆人的面說很快就會把我的未婚妻弄到手了,幫手就是我的親姐姐!還說若我日後對自己的女人再有所不滿,隻管轉手給他,隻要是美人,他就不嫌棄——我的好姐姐,你知道那一刻弟弟是什麽感受麽?我自出生以來,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偏我半句話都反駁不回去,因爲那塊絲帕上有姐姐的印鑒,我一反駁,它就會直接打我的臉!”
皇後瞪大了雙眼,氣得渾身發抖:“他竟敢……他竟敢如此……”
“他有什麽不敢?!”謝襄飛索性破罐破摔了,“姐姐如此輕率,選擇了這樣一個蠢物合作,卻瞞着家裏人,到底是想惡心蔣家,還是要惡心弟弟我?!您可知道,蔣謝兩家聯姻之事雖還未有明旨,但因爲你已答應了,兩家私下裏早就開始籌備起來,親友間不乏知情之人。倘若你真的另下賜婚的旨意,你要将謝家的臉面置于何地?你又要父親和母親将來如何在京城立足?!”
皇後已是淚流滿面,渾身發軟地坐倒在座椅上:“我不知道……”她并沒有答應,隻是想虛應故事,搪塞太後與蔣家罷了。哪裏想到自己的娘家親人也會如此心急?
謝襄飛紅着眼圈冷笑:“姐姐自然不知道,姐姐素來随心所欲慣了,在家時有父親與母親寵着,出嫁後有皇上寵着,如今兩位皇子對你也孝順縱容,甚至連太後與蔣家,也因爲皇子皇女們,對你一讓再讓。你半點都看不見,隻覺得自己委屈,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何曾爲旁人着想過半分?!姐姐從前不是這樣的,爲何如今做了皇後,就變了呢?”他說得聲音都哽咽了,“我不喜歡現在的姐姐。你把我從前的姐姐還回來吧!”
皇後聽完,已經泣不成聲:“不是我要變……我也是不得已……我是被逼的!”
“誰逼你?”皇帝冷冷地開口了,“到底是誰逼你了?”
皇後含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想一切不都是他害的麽?怎的如今倒裝起沒事人來?
皇帝半點不爲那一眼所動:“皇後擔心朕會另納新人,可是外朝内宮,但凡有人勸朕,朕都一概以守孝爲由推拒了。等三年孝滿,你也休養好了身體,正好再爲朕多生幾個皇子皇女。隻要朕子嗣繁茂。哪個忠心的臣子會多事要我納妃?前朝後宮爲禍,正是前車之鑒!而朕如此堅決,不爲别的,隻因當年新婚時,朕曾答應過你,夫妻相守到老,絕不變心。朕始終信守諾言,皇後卻總抱猜疑之心,三天兩日跟朕鬧脾氣。若朕真有心違誓,廣納後宮。皇後又能如何?朕一心爲皇後,皇後卻不知體諒,如今難道要說是朕在逼你?”
皇後咬緊了下唇。默默流淚不說話。
皇帝又繼續道:“皇後總擔心朕會不立大郎爲儲,朕一再說了心裏有數,皇後始終不信。所謂立桢兒爲儲的設想,不過是當年皇兄初退位之時,外頭的人擔心朕少不更事,無法坐穩儲君之位,方才出的主意,可是皇兄當時就否決了。此後更是毫無保留地助朕登位。朕登基後,皇兄便帶着桢兒退居王府,不結交朝臣,也不理會朝政。外人不知情,猜疑于他也就罷了。皇後是知情人,怎的也因爲幾句閑話,便跟着擠兌起至親來?你可知道,昨日桢兒來尋朕。直言朕該早立大郎爲儲,免得宮裏不安,朝上紛攘。他若當真對儲位有意,又怎會說出這番話來?”
皇後這兩日有心事,不曾留意宮中傳言。還是頭一回聽說此事,頓時露出了驚訝之色。
皇長子點頭向她證實:“兒臣也聽說了。”皇次子吞吞吐吐:“确實有這樣的傳聞……”甚至連住在宮外的曲水伯也說:“外頭也有風聲呢。”
皇後有些不敢相信:“他竟會這樣做?”旋即又有了另一個想法:“他是故意的!故意說這樣的話來收買人心。并非真心實意地擁戴我兒!否則昨日之事,怎的今天便傳得人盡皆知?”
謝襄飛忍不住道:“廣平王世子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罷,反正他這樣說了,其他人也聽見了,就成了定局。姐姐,你到底明不明白?”
皇後啞然。她怎會不明白?不管高桢是不是真心的,他都不可能出爾反爾。如今他就是皇長子第一位明面上的支持者。她再繼續排擠人家父子,隻會給兒子拖後腿,讓朝臣們見了,也紛紛生出離心,不願擁戴皇長子。
皇帝看着皇後的神情,眉間隐隐露出幾分自嘲之色,又接着說:“還有,皇後所謂蔣家送女入宮一事,也是想偏了。蔣家其他幾個房頭确實有過這種想法,但四舅一家反對得最爲堅決,他直接從天津寫信回來說,四表妹的婚事他要自家做主,絕不會送女入宮。可皇後最猜忌的,又偏偏是四表妹。哪怕外祖母與四舅母直接求皇後賜婚,皇後也仍舊放不下忌憚之心,打算直接毀了四表妹終身……”他沉下了臉,“朕看着四表妹長大,她于朕就象是親侄女一樣。是朕建議蔣謝兩家聯姻的,若因此而害了四表妹,皇後叫朕如何去見外祖母與舅舅們?朕的親人并不是隻有皇後與皇兒們,皇後做這些事的時候,可曾想過,你要害的人亦是朕的至親?!皇後但凡有半點在意朕,在意皇兒們,也不該做出這等蠢事來!”
皇後緊緊咬住下唇,低頭垂淚。她如今是真的後悔了。她沒有打聽清楚事情的真相,又選錯了合作的對象,更是沒找對真正需要提防的人。落得這樣的結果,她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低泣了半日,她勉強振作精神,沙啞着聲音問皇帝:“皇上不必再說了,事已至此,多說何益?我知道自己做了蠢事,也知道你今兒是不打算再放過我了。說吧,你打算如何處置我?”(我的小說《閨門秀》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鮮内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點擊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衆号“qdread”并關注,速度抓緊啦!)(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