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琇有些心虛,連忙坐直了身體回答:“今天有些熱,我一路走過去,出了不少汗,臉上油膩膩的,難受得不行,就離開洗了個臉。我沒有離開那個院子,就是在院角的小天井裏,長廊末端的地方,拐個角就能看見了。”
張氏皺眉:“洗個臉怎的花了那麽長的時間?你去了至少有三四首曲子的功夫。”她非常認真地對孫女說,“你可是跟世子見面說話了?你離開後不久,他也跟着走了。”雖然兩人不是同時離開,同時回來的。趙琇回席後又過了一刻鍾,高桢方才回來,而且在坐下前還到廣平王身邊與他耳語了幾句,看起來似乎是去處理什麽事務了,一回來就向他禀報。但張氏總覺得,自家孫女與世子在同一段時間内離席,未必是巧合。
趙琇早已想好了搪塞的借口:“我沒有啊,我是真的洗臉去了。不過那幾首曲子我聽着悶,有些坐不住,洗完臉後就留在小天井那邊坐了一會兒,吹吹風,納納涼。除了去的路上聊了些家常,我沒有跟世子說什麽話,不過我有看見他離開院子,好象是到前頭去了吧?”
“是麽?”張氏半信半疑。難道真的是巧合?
趙琇眨了眨眼,連忙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對了,祖母您可聽說了?最近宮裏有些不太好的傳聞,皇後娘娘好象惹惱了太後娘娘,還對廣平王與世子不太待見呢。”
這個問題立刻就吸引了張氏的注意力:“這是怎麽回事?世子告訴你的?”
趙琇說:“其實不是,我是從别人那裏聽說的。今兒見面時就問了一下世子。世子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隻說他和王爺心裏有數,讓我不用擔心。我想,既然世子含糊以對,而不是斷然否認,可見傳聞并不是沒有根據的。還有,先帝周年剛過,皇上就賜了王爺幾個琴師。讓王爺能夠聽曲解悶,我也覺得有些怪怪的。”
張氏何嘗沒有發現這一點?但有些事是經不起細想的。她實在不願意相信,是皇帝無來由地對廣平王這位忠誠的兄長設下陷阱,更不願意相信,廣平王這位她心目中的大好人、大恩人會做出什麽事,讓皇帝心生戒備。她隻覺得這一切可能都不過是誤會。君王依然是明君,王爺依然是賢王,說不定是有别的奸邪小人在作祟呢?
張氏嚴肅地教導孫女:“宮裏的事不要随意打聽,也不要在外頭亂說。這些大事,自有貴人們處置。你且安心在家讀書。料理家務就是。”
趙琇知道她一定會這麽說,就露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樣答應了。但她具體會怎麽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此時此刻。高桢也将自己與趙琇商議的内容告訴了父親廣平王,并向他征求意見:“您覺得如何?此時不是我們堅守不幹涉朝政這條規矩的時候。不管皇上心裏是怎麽想的,我們也該向他表個态。還有皇後,她犯糊塗是她的事,但我們絕不能讓她教壞了皇長子。”
廣平王沉默了很久,方才歎了口氣:“你還是覺得皇上對你有所猜疑,不肯相信他。其實我們父子不在意名利權勢,外人會如何想。根本就不重要。皇後犯糊塗,對我們根本毫無妨礙。皇長子也不是聽母親幾句話,就看不清形勢的蠢孩子。你有什麽可擔心的呢?還把這種事也告訴了琇姐兒,讓她跟着擔心。”
高桢抿緊了嘴唇不說話,心裏卻大不以爲然。他覺得父王是被所謂的兄弟情誼蒙住了雙眼,才會說出皇帝對他們父子沒有猜忌心這種話來。
廣平王見兒子沉默,也有些無奈:“罷了,你想做就去做吧。橫豎也無妨。皇上遲遲不肯立儲,不過是想要等皇長子再長幾歲,參與過朝政再說。男孩兒很多小時候都聰明,功課也能聽明白,讀書做文章都不差。但真正處理起政事,就未必有天份了。儲君之位至關緊要。一旦冊立,就不可輕言廢黜,被廢的儲君下場也會很悲慘。皇上是希望慎重一些,爲自己的骨肉留個餘地。若是眼下就先立了皇儲,過得幾年卻發現皇長子不合适這個位子,反而是皇次子又或是其他皇子們做得更好,那該如何是好?但有差遲,便又是一場奪嫡亂局。再者,若皇上終究還是免不了納妃,妃嫔們又生有皇子,并有意于儲位,那先行冊立的儲君豈不是成了現成的靶子?”
高桢正色道:“若真有這種事發生,隻要皇上始終保持清明,又有何所懼?直接把攪事的人處置了便是。庶出的皇子自然比不得嫡出的皇子尊貴,皇上總不能因爲憐惜庶子,就坐視嫡長子受人攻讦吧?”
廣平王笑了:“所以我讓你盡管去跟皇上提立儲之事,答不答應,還要看皇上的意思。你隻不過是要表個态罷了。不過我勸你最好是私下提,但又要讓這件事透過别人的耳朵傳到你希望他聽到的人耳朵裏。不要當着朝臣的面這麽做,也别故意在皇後和皇長子面前提,那樣他們是不會相信你的誠意的。”
高桢明白了:“是,兒子知道了。”心下躍躍欲試。
廣平王又道:“琇姐兒建議你去勸說你皇祖母對皇長子親切些,這是極好的。都一樣是孫子,你皇祖母因爲憐惜你年少失母,就對你偏愛了些,這本是人之常情,卻不該厚此薄彼。我每常勸說你皇祖母,她老人家當時聽了,過後又被皇後氣得打消了念頭。我越是勸她,她越覺得我受了委屈,我說的話隻能得到相反的結果。你去勸你皇祖母,給她把話細細說明白。她老人家會知道該怎麽做。”
高桢連忙答應下來,又笑說:“皇祖母想必還聽得進我的話。”
廣平王歎了口氣:“所以很可惜,琇姐兒能想到的事,你爲什麽就想不到呢?天可憐見的,但願你能成功娶到這個媳婦,否則日後可怎麽辦?”他一臉“我的兒子爲什麽那麽蠢”的表情,頭搖了又搖。
高桢輕咳一聲,迅速轉移話題:“想要說服皇祖母不難,就怕皇後又出昏招。把皇祖母惹惱了。若能讓皇長子也覺得皇後行事不妥,從此再不聽她的話,一心隻孝敬皇祖母,那才好呢。”
廣平王頓了一頓,有些無奈:“别耍小孩子脾氣,皇後其實也沒對我們做什麽。”
高桢無聲地冷笑了一下,心裏卻有着不同的看法。他從來就不是個心甘情願吃虧的老實人,既然皇後先出了手,不給她一點顔色瞧瞧,他意難平!
趙琇回到家中。便安心等候外頭的消息。無論是廣平王父子向皇帝提議立儲,還是蔣家設法與皇後改善關系,個中詳情她一個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但總能聽到些風聲。等這些風聲傳出來後,想必皇後與太後、廣平王還有高桢幾方的關系也會有所緩和,她也能放下心了。在那之前,趙琇還擔心祖母張氏若是貿然進宮見太後,會被皇後當成炮灰,所以勸張氏暫時不要進宮去。
張氏心裏也有些擔憂,雖然很想去看望一下素來對自家不錯的太後,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也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孫子正在備考,如今還有月餘就要下場,正是緊張的時候。孫女雖然能幹,但畢竟年輕,她還是留在家裏多幫着些,爲孩子們掃除後顧之憂吧。
沒幾日,明知書館的籌備工作完成了,開館吉日也定了下來。趙琇想起她曾經答應過方仁珠。在開館前帶後者去書館逛一圈,便送信去了方家,問方仁珠近日是否有空。
方仁珠回信說近來都有空,随時可以出行,哪怕明天都沒問題!她的字裏行間都透露出一種氣息。好象非常迫切地希望能出門透氣。趙琇覺得這與她平日的風格大不相同,就疑惑她家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難道是方慧珠跟眉山伯府丘家的婚事糾紛還沒有出結果?可如今都七月了。當初定的婚期就是七月初九。現在還沒有出結果,到了初九那一天可怎麽辦?方慧珠還要不要出門子?
趙琇便把送信的碧菡叫了過來,問她:“你去方家的時候,可聽說他們家近日有些什麽新聞麽?”
碧菡連忙點頭:“有,有,有!聽說他家将前不久死了的那位四老爺給出族了!是族中公議的!好象他家大姑娘還在裏頭摻了一腳來着!”
趙琇訝然:“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說不清楚。他家的丫頭婆子們都不肯多說,我是無意中聽見她們私下議論才知道的,沒頭沒尾,也不知道詳情如何。”碧菡連忙道,“不過爲了這件事,方家太太好象發了一頓脾氣,大罵了他家大姑娘一頓,還罰他家大姑娘禁足了。近日方太太心情不大好,底下人做錯了什麽事,罰得比平日要重三分,因此他家上下都提心吊膽的,事事謹慎,生怕觸了他家太太的黴頭。”
趙琇聽着倒糊塗了。方家族人若是公議将方奕山這個謀逆罪人出族,那沒什麽奇怪的,那天在廣平王府,她聽高桢提起方三爺信中所言,就猜到方家大約也有此意。族人公議更是當日趙玮與她給高桢提的建議。可是這裏頭有方慧珠什麽事?她爲何要摻和?難不成……她是如此迫切地盼着擺脫方奕山這位族叔,好在七月初九那日按時嫁給眉山伯次子嗎?
但即使如此,方太太又爲何大發雷霆?
方家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