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啓軒聽完事情原委後,自然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但他看到那三大張紙,臉上的驚歎卻是掩都掩不住:“琇妹妹真真聰慧能幹!這都是從哪裏想來的?我自認不是個蠢材,當初也曾自負生意手段,可别說我在七八歲的時候了,即便是在十七八歲時,也想不到這麽多生意名目呢。”
張氏臉上的笑容頓了一頓,又恢複了正常:“你且細看看,她年紀小,能知道多少事?定有想得不周全的地方,有一出就想一出,得有人好生删減一番,才能定下合适的行當。”
趙啓軒連忙應下,又仔細去看紙上所列出的清單。
第一項當然是種水蜜桃。這方面趙琇早就考慮過很久了,連果樹苗去哪裏弄都做好了調查研究,盧昌秀原本領了任務要去查訪懂得侍弄水蜜桃的人,如今他受了傷,所以事情就拖延了下來。但考慮到黃泥牆那邊有好幾戶人家都有桃園,張家就在松江落戶,這種事想必是不難辦到的。準備好的桃園用地有三十畝,祖母張氏說可以擴大生産,趙琇剛才還回憶了一下那三十畝地周圍的田地都屬于哪些族人,思考着換地的可能性,若是不行,梁典那邊在現代似乎也有個很大的桃園,想必那裏的土地也是合适的。水蜜桃園,是最有可能實行的投資項目。
第二項則是房屋租賃。這種事做起來容易,隻要派可靠的人買些質量好又地段有優勢的房屋,找中人幫忙推介出去就行了,之後隻要按月收租子就好。南彙港那邊是個好選擇。但在其他大城鎮,同樣可以進行投資。不過要搞房屋租賃,需要在前期投入大筆資金,還得派出可靠的人去就近打理,否則二房不是當地人,很容易被租客反過來轄制,就會吃虧了。這個項目,基本上是個沒什麽技術含量但又來錢比較慢、适合細水長流的投資項目。
第三項是辦絲場或織布工場。在江南地區,這兩種紡織作坊非常多。無論是絲還是布,銷路都極好,其中生絲或是絲織品還能賣給外洋客商,價格不菲。想要辦起來也不難,隻要找到足夠多的熟練工人就行了。二房自己就有棉花田,若是辦織布工場,連原材料都可以自行解決一部分。但辦絲場或織布工場也有兩樣不便之處,一是奉賢的紡織業不如松江蘇州等地興盛,出産的布匹和織品也不如這些地區的好,跟這些地區的産品競争。沒什麽優勢;二是辦絲場就得自己收生絲,辦織布場就得跟外六房争棉花貨源,不太有利于團結族人。趙琇覺得。如果是辦絲場,還是到湖州、蘇州之類的地方去辦比較好,如果是辦織布工場,那還不如和外六房合作,請松江那邊的熟練工人織成優質布匹,再讓外六房的商号負責銷售。可這麽一來,二房能做的也就隻有出錢了,興許很容易就被架空。
第四項是雇人尋找新的茶山。鹽茶都是暴利行業。鹽是官營,民間能染指的都是大鹽商,趙家就不必肖想了,茶葉倒還可以指望。但如今有名的茶葉産地都是有主的,背後不乏皇親國戚、高官勳貴做靠山,現在的趙家沒必要也沒底氣跟人去争,還是尋找新的産茶地比較好。所謂新的産茶地,其實對趙琇來說也算是舊的了。她隐約記得幾種在後世頗有名氣的茶葉都是很晚才被發現研制出來的。什麽太平猴魁、泉崗輝白、惠明綠茶等等,産地也基本在鄰近的安徽、浙江兩地。雖然不知道現在這些地方能不能産出後世那樣出色的茶葉來,但派個人去探訪一下,其實也不費什麽事。當然,在尋找新的茶山之前。得先找到對茶葉了解比較多,又懂得種茶、采茶和炒茶的人才行。
第五項是收購瓷窯。燒外銷用的瓷器。這完全是爲了滿足外洋客商的需求,基本就算是放棄國内市場了,因此燒出來的瓷器,可能大部分都要迎合西洋人的喜好。趙琇覺得以自己的欣賞水平,還有對後世外銷瓷的了解,應該可以做出一些符合洋人欣賞習慣的瓷器來。奉賢做這一行的人極少,本地的土質似乎也不大适合燒高質量的瓷器。因此趙琇覺得,要收購瓷窯,可能得往龍泉那邊去了,要遠距離指揮,很不利于瓷器生産。沒有技術出色的工匠,也很難保證能燒出好的瓷器來。也許在燒出讓客商滿意的瓷器之前,就得先賠上些時日。因此趙琇覺得,這個選項的可行性不算太高。
第六項是養殖珍珠。這是一個長期項目。人工養殖珍珠,原理說來簡單,但要實驗成功,還得花不少時間,沒個三五年都不可能見到成效,不過一旦能成功養出人造珠來,獲利之豐簡直不用人質疑。選址方面也不必太擔心,奉賢本就在海邊,距離現代著名珍珠産地諸暨不過是五百多裏路的距離,大不了在諸暨開珠場好了,不過這個項目得有耐心,還得有可靠的人去操作,對目前的二房來說,可行性也不高。
趙啓軒看到這裏,已經汗流浃背了,前面幾項都還好,但茶山與珍珠養殖這兩項,卻讓人看得心驚。雖然趙琇并沒有在紙上寫明新的茶山地址和珍珠養殖之法,但看那語氣,似乎是很有把握的,莫非這是小二房所掌握的機密?
他期期艾艾地問趙琇:“妹妹所寫的茶山與珍珠之事,其實是說笑的吧?”
趙琇眨了眨眼,笑說:“怎麽會是說笑呢?堂兄,我是真有把握才這麽寫的。古往今來有那麽多的書,那麽多的遊記或是名人秩事,總要提一提誰在什麽時候去了哪座名山大川遊玩,嘗得什麽野茶味道清香,比外頭的名茶還要好。隻是傳世的名茶,統共也就那幾十種,還有許多茶都不爲世人所知,必定會有滄海遺珠。咱們就當是派個人四處尋訪一圈,能找到固然好,找不到也沒什麽。至于珍珠養殖之法,我隐約記得好象是在哪本古籍裏看到過……”
她其實隻是想尋個借口糊弄過去,沒想到張氏竟然替她解圍了:“這個我也聽說過,宋時有一本《文昌雜錄》,就曾記載當時朝中一名姓謝的禮部侍郎,懂得一種養珠法,把假珠投入珠蚌中,過兩年就能養出真珠來。明末時,也有玉工和珠戶想出了養珠之法,比宋時流傳下來的法子還要好些。南海屈紹龍(注:即居大均)有過一本《廣東新語》,裏頭寫了許多嶺南之地的風土人情,看着頗爲有趣,當中就曾記載過人工育珠之法,記得好象幾個月就能得珠,比明末那時又有所改進了。琇姐兒若有意于此,讓人去試試也沒什麽,我這裏既有《文昌雜錄》,也有《廣東新語》,隻管細查去。”
趙琇大喜,她萬萬沒想到,原來古代早有人工養珠之法了,祖母的藏書裏竟然還有相關的書籍,真是省了她好大的功夫。如果書裏有清楚的養珠步驟就更妙了!
見到孫女如此興奮,張氏臉上也露出了笑意:“你也是走運,這些原都是閑書,我都放在京城宅子裏了,前不久才運了一些回來,當中恰好就有這兩本。若非如此,你還得讓人去京城找書呢。”她神色有些恍然:“《文昌雜錄》倒罷了,這原是我從娘家陪嫁過來的,《廣東新語》卻是你祖父在時,偶然聽人說起,輾轉托人弄了來,隻爲了給我解悶的,我閑時翻翻,不過是作個消遣,沒想到還能派上這等用場……”
見她面露傷感,衆人都不敢說什麽,趙琇拉着祖母的手輕撫安慰,趙啓軒沉默了一會兒,見張氏臉色有了回轉,便小心翼翼地說:“叔祖母若覺得這養珠之法可行,侄孫兒願作馬前卒,到諸暨去尋人試一試養珠。少則一年半,多則三年,總會有個準信的……”
張氏淡笑道:“你又來了,成天想着不着家,若叫你媳婦知道,心裏定要埋怨我的。你要替我管事,自然是好的,但不許擅自離家這麽遠。”
趙啓軒也不敢多說了。
張氏将那三大張紙接了回來,草草翻看了一下,把後面那些什麽養羊、養鴨、養魚之類的通通否了:“在莊子上養些給自家吃就罷了,養這許多拿出去賣,叫人說起來,什麽好名聲?”
她覺得桃園可行,而且今明兩年就能實施了;房屋租賃最簡單,明日就能派人去找房屋;絲場不予考慮,但織布工場卻有很高的可行性,她娘家是松江人,松江許多官宦人家都涉足織場,并不丢人,所以她天然就偏向織布行當,托娘家兄弟尋幾十個技術好的織工,根本就不難,紡出了好布,要賣掉也容易,這方面可以托給外六房,二房就不必出面行商了;茶山可以打發人去尋,珍珠也可以讓人去試養;至于瓷窯,張氏否決了趙琇專燒外銷瓷的提議,認爲自家弄個小窯,燒點自家用的瓷器就好,閑來弄些獨家産品,無論自用、待客還是送人,都是極體面的。
趙琇張張口,又閉上了嘴。祖母挑出了好幾樣有可行性的投資項目,已經非常不容易了。雖然添了燒瓷器的花銷,卻不能轉換爲利潤,還有些浪費了他們家靠近南彙港,方便和外商做生意的優勢,但事情總要一步步來,不是嗎?
她還是先考慮賬面上可以用于投資的流動資金吧。(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