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就跟那位堂侄約時間,這兩日天氣情況似乎稍微好了一點,沒怎麽下雨了,趁機會趕緊抽空到現場去看一看,既然是在青溪鎮西面,又在河邊,走水路坐小船過去就行了,一來一回半天時間就足夠。
那位堂侄聞言喜出望外,趙琇要去相地,證明她有心要買,隻要這次交易做成,他得了一筆銀子不說,還勉強算是跟小二房搭上了關系,日後無論是跟六房的人學做生意,還是在自個兒家裏,都有了一點倚仗。
他立刻就答應了,時間随趙琇定。如今他剛分了家,除去銀錢和田地外,還分到一處房屋。原是自家宅子後頭給仆人住的地方,三間小屋子,組成一個很小的院子,算是獨門獨戶。房子有些破舊了,屋頂漏雨,牆也倒了一半,因此原來住在這裏的管事才會搬到别處去,嫡母就索性把這院子分給了他。他昨日剛找了人來草草修補了屋頂,也不打算翻新,橫豎隻要這幾日有個地方讓他吃飯睡覺就行了,等他将來賺到了錢,再考慮修房子的事。不過借着要收拾房子的理由,又分了家,他這幾天都不必再到嫡母嫡兄前聽候差遣,正好有時間陪趙琇走一趟呢。
趙琇跟他說好了明日一早不下雨就出發,就先打發他回去了。人一走,盧媽就上來勸道:“姑娘當真想要買遊小爺的地?不過是三十畝,又是未開墾的野地。虧得珝大奶奶還自稱是個賢良人,這般薄待庶子,當旁人都看不出來呢。這塊地但凡是好的,珝大奶奶都不可能會分給遊小爺。姑娘若是可憐遊小爺,給他幾兩銀子就完了,何必買他的地?”
遊小爺就是那位堂侄,他名叫趙遊,父親趙珝,是外五房嫡系旁支子弟。
趙琇笑道:“别人看不上的地,對我來說未必就沒用處。反正隻要九十兩,不是嗎?九十兩就能買下那麽大一塊地,挺劃算的。又是在河邊,灌溉方便,隻要好好整理一下,未嘗不會成爲好地。”
盧媽想想,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但還是覺得趙琇買虧了:“荒地野地的,隻要一兩銀子一畝呢,姑娘若是真心想要買,放句話出去,有的是人把地捧到姑娘面前來。況且。買就買了,不過三十畝,何必還要親自去瞧?老夫人若是在家。可不會讓姑娘随意出門。”
趙琇隻得哄她:“好媽媽,你就讓我去吧,就那十來裏地的距離,坐船去一會兒就到了,我坐自家的船,多帶幾個人,您也跟我一塊兒去,還怕會出事嗎?再說。我們族裏的族田,也差不多就在那附近吧?那一帶住的也有許多是我們家的佃戶,還怕他怎的?”
盧媽對張氏的這一對孫兒孫女從小就寵溺得很,比張氏還要寵得厲害,雖然心裏不贊成,但見趙琇軟語相求,說的話也有道理,也就很快丢盔棄甲了:“也罷。姑娘可要記得自己說的,一定要帶足了人,不過盧媽不去了,明兒姑娘不在家,家裏的事還要人看着呢。讓我們當家的陪姑娘去,讓碧蓮也陪着。姑娘隻管在船上坐着就好。别到岸上去,那一片都是野地兒呢,雖說族田就在附近,可還隔着一條河,青溪鎮上住的人也大多不是咱們的佃戶,村野之人,不通禮數,别叫他們吓着了姑娘。”
隻要她答應了,趙琇怎麽都好說,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第二日早上,天公作美,雖然空中有雲,遮住了太陽,但并沒有要下雨的迹象。盧媽早早起來讓廚房準備好了早飯,催着丈夫去挑選跟出門的仆人,又風風火火地親自看着人備下趙琇出門要坐的轎子,派人去城外渡頭打點好要坐的船,忙得不亦樂乎。
趙琇吃飽喝足,換了一身方便行動的衣裙,帶了有驅趕蚊蟲效果的香囊,就到了前院堂上等候。碧蓮也不是頭一次跟出門了,但卻是頭一次跟小主人去一個所謂的“鄉下地方”,心裏惴惴的。
她雖是丫頭,小時候趕路南下也吃過苦,但因爲母親是深受張氏看重的盧媽的關系,大部分時候都過着溫飽不愁的生活。這幾年在趙琇身邊侍候,更是養尊處優,跟副小姐差不多了。她今年一十四歲,已經是一等大丫頭,手下還有兩個小丫頭打下手。從前她也跟着主人出過門,但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有專人打點,用不着她操心,這一回,卻是她頭一次負責這個打點的工作,生怕有什麽遺漏之處,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默誦着母親的囑咐。
趙琇看到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身上穿着家常的淺粉色丫環制服衣裙,腳上是精緻的繡花鞋,頭上還插着漂亮的珠花步搖,忍不住對她說:“你要不要回去換一身衣裳?起碼要換一雙耐髒些的鞋子?這是你新繡的吧?如果沾上了泥土,不是很可惜嗎?”她自己穿的都是一雙素面的千層底布鞋呢。
碧蓮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姑娘,您不是說,隻會留在船上麽?那我的鞋子又怎會沾上泥土呢?”
趙琇默默地轉開了頭,她是否應該老實說,到時候情況需要的話,她還是會親自上岸去實地考察嗎?
碧蓮在她身邊待了五年,怎會不清楚她的脾性?看到她的表情,心下一驚,第一個反應不是去換衣裳鞋子,而是去找母親告狀,讓母親過來勸說趙琇。
可惜不等她邁動腳步,趙遊就到了,趙琇生怕碧蓮找到盧媽,真會告她一狀,就迫不及待地招呼所有人:“人到齊了,趕緊出發吧!”
于是趙琇就坐着小轎,趙遊走路在一旁護送,一行人出了城門,就在城門外不遠處的渡口上了小二房備好的船。這一路,碧蓮都坐在小轎裏。沒機會跟母親私下說一句話。
小二房的船不大,就是這江南水鄉常見的那種烏篷船,但比一般人家用的要寬敞些,烏篷也搭得高大些,因此船艙内空間更大。裏頭放着茶幾,幾上有茶水點心,艙口與小窗上都挂了細竹編的簾子,從船内往外看去,能把岸上的景緻看得一清二楚。
趙琇就坐在小幾旁。一邊喝着茶,吃着點心,一邊享受着碧蓮扇扇子送來的陣陣涼風,同時聽趙遊對着魚鱗圖冊介紹他那塊地的情況。
趙遊手裏有那塊地一帶的簡易地圖,這種傳統的古地圖,趙琇也不指望能從上面看出什麽精準的比例、距離來了,大緻上能知道那一帶附近都有些什麽東西。趙遊這三十畝地,其實并不是獨立的,南面緊挨着趙珝自個兒小家置辦的私田,隻是其他的田地都開墾得很好。正種着棉花,隻有最邊上這三十畝地,因爲有一大片野樹林子的關系。需要費很大功夫才能整理出來,當初買的時候,價錢就很便宜,趙珝之妻嫌費事,家裏又不缺那點地,也就放着不管了。
這三十畝地沿着河邊分布,整體呈長方形,差不多是六百尺長。三百尺寬的大小,野果樹林子占了幾乎一半,剩下的空地其實也可以開墾成良田的,土質還不錯,隻是剛好被樹林子跟趙珝名下其他的私田分隔開來了,又跟别人家的田地接壤。
那家人不是趙氏族人,但也是縣裏的大戶,與趙家沾親帶故。趙遊友情提供了秘密情報:那家的主婦跟趙珝之妻是表姐妹。從小就不和,隻是維持着面上情罷了。對方的丈夫曾多次向趙珝求買這片土地,都被趙珝之妻找理由回絕了,隻是趙珝覺得都是親戚,自家不種的地賣給他家也使得的。趙珝之妻要在丈夫面前繼續做賢妻,也不開口反對。卻故意不去開墾那塊地,任由它雜草叢生,想要給那家主婦添堵。那家人前兩年遇到麻煩,經濟上有困難,也就不再提起買地的事了。等到分家,趙珝之妻就把這塊地甩給了庶子。
趙琇打聽了那家人的姓名,果然是縣裏有名的人家,她逢年過節時随祖母到别房族人家做客,偶爾還能碰上他家太太,今年倒是沒出現過了,傳聞中他家兄弟好象在嘉定得罪了貴人,坐了牢不說,還欠下巨債,雖然還未到傾家蕩産的地步,但也很難混下去了,縣裏有點名望的人家,都已經跟他家斷了來往。
這原是别人家的事,趙琇聽完了八卦,就不再關注了。船已經駛過了青溪鎮,到了鎮西趙遊分到的那塊地所在的河段。趙琇掀起竹簾,向岸上望去,果然看到一大片果樹林子,樹都長得雜亂無章地,有果樹,也有普通的雜樹,野草足有兩尺高。這塊地靠向西面的一半,則幾乎都長滿了野草,與相鄰的一片農田隔着條小小的河溝。那片農田想必就是傳聞中主婦與趙珝之妻不合的人家所有,種的是稻谷,眼下明明是五月,正是田裏莊稼長得正好的時候,可他家地裏的稻子卻有些蔫蔫的,不怎麽精神,莫非是因爲主家受難,無心料理嗎?
不管怎麽說,趙琇經過現場考察,已經确認了這就是現代她去過的世外桃園一帶,野生果樹林子裏頭,也有野桃,可見這裏是适合種桃的,等她回去派人把這塊地整理一下,再想法子弄些上海露香園的水蜜桃苗種,最後再找幾個會侍弄果樹的行家,就可以在自家地頭上開展種桃大業了!
趙琇喜滋滋地下令返航了,碧蓮見她沒有上岸,心下暗暗松了口氣。趙遊也是喜出望外,因爲趙琇買這塊地,大方地給了他一百兩銀子,比他預想的更多。
等他們返回趙家二房老宅,正高興呢,還沒來得及坐下歇口氣,盧媽就來報告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縣太爺的老子忽然病死了,縣太爺要丁憂呢,不知新縣令會派誰來?”(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