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都不想聽到那四個字,袁婉瑩簡單粗暴地打斷了他:“你該走了!”
她看向了一臉肅穆走進病房的三個哥哥,對着孫麟交代道:“二表哥,麻煩你把他送到機場。”
她又從口袋裏摸出了姜海洋給她的銀行卡,遞了過去:“作爲朋友,你做得已經夠多了,去吧,去追逐你的夢想。”
姜海洋眉頭皺起:“婉婉,我——”
袁婉瑩再一次簡單粗暴地打斷了他:“閉嘴!”
她舉起手,示意衆人先不要說話,微微合眼,連續深呼吸,勉強控制住了即将暴走的脾氣,擡起頭,看着姜海洋,十分認真的開了口:“海洋,我真的非常感謝你,但是我現在實在沒有更多的心情來應酬了。”
“去吧,走好你自己的路。”
她扭頭看向了一旁的孫麟,後者立刻配合的捉住了姜海洋的一隻胳膊,拖着他向外走去。
接着,袁婉瑩麻利地掏出了自己的記事本,翻到了一張空白頁,快速地書寫起來:
首先,最重要的,是聯系上次冷凍了爸爸的美國公司,把媽媽的身體保存好。
這項服務費用高昂,幸好帳戶上還有上次清清打來的一千萬,最近十年是不用擔心了。
寫到這裏,她的筆一頓,心情複雜,一千萬的巨款,用于開發新的醫療技術的資金,勉強支撐得起前期投入,用在保存身體時,卻又顯得如此闊綽——
狠狠的吸了一下鼻子,她繼續寫了下去:結算醫院帳目;賣掉房子,爸媽不在了,她一個人,也不想住在那個處處傷感的地方。
辦理停學手續,現在學什麽都沒有用了,或者說,她本來就存有帝國的高端知識,根本就不需要學習什麽。
現在最重要的,是到世界各地廣撒網,早一點找到那條名叫世界之子的魚,早一點拿到世界坐标,她才能早一點回到帝國!
……
有意的不去碰那個讓她傷心的話題,零零碎碎的,需要做的,能想起來的全都寫下以後,兜兜轉轉一圈,她終于回到了原點:
——聯系派出所,開出死亡證明。
一筆一劃,筆筆刻透紙背,前面洋洋灑灑那麽一大篇,沒有絲毫費力,這四個字卻耗盡了她全身力氣。
她的眼淚,再一次大顆大顆的滾落。
就在袁野和孫麒做好了妹妹會哭很久的準備的時候,袁婉瑩手背在臉上狠狠一抹,堅強的站了起來,冷靜的吩咐着哥哥們幫忙做事:
“堂哥,麻煩你聯系一下美國的人體冷凍公司,表哥,你去學校,先幫我請兩天假。”
袁野和孫麒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心疼——
袁婉瑩就像是一隻失去了父母庇護的小獸,就在剛剛,在林欣然還活着的時候,她還會像是孩子一樣,撲入母親的懷裏嚎啕大哭。
可當林欣然合上了雙眼,這隻小獸就掙紮着站了起來,雖然稚嫩,卻已經開始獨自面對這個世界上的風風雨雨。
袁野和孫麒,開始圍繞着袁婉瑩做起事來,他們默契的保持了沉默,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
因爲他們知道,在喪父失母的沉痛面前,所有的語言都如此的蒼白無力,恰似一根輕飄飄的羽毛,落在身上不痛不癢。
随着時間的推移,袁野和孫麒,還有從機場趕回來的孫麟都是越來越擔心——人在悲傷的時候,如果能大哭一場,把情緒發洩出來,反倒會好一些。
憋的越久,就是越傷身體,拖到最後很可能會大病一場。
而婉婉,在最初的失控後,整個人就像是一個機器人,零件精密,做事井井有條,卻沒有半分情緒變化。
袁野終于忍不住,偷溜了出去,一個電話直接打給了袁夫人:“奶奶!你快來看看婉婉吧!”
袁夫人剛經曆了喪子之痛,這幾天一直在家裏卧床休養,接到孫子的電話,卻還是強打起精神趕了過來。
站在門口,打量着這座兒子生活了十年的房子,袁夫人心裏百感交集——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兒子的家裏。
而她的兒子,已經不在了。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看着迎出來的孫女兒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孫女兒的手,主動開口道:“房子賣了也好,看你這兩天瘦得,搬到奶奶那裏去,奶奶給你補一補。”
袁婉瑩輕聲應了,反正就算搬過去,她很快也會開始自己的旅行。
她攙扶着袁夫人走進了客廳,看着滿屋子的亂糟糟,袁婉瑩忙把沙發上的東西挪了挪,給袁夫人騰出了一個位置,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因爲挂的價錢低,房子已經賣出去了,明天就要騰房子。”
袁夫人點了點頭,溫和的道:“你先忙,奶奶坐一會兒。”
這些年,幾乎每個周末袁婉瑩都要回到爺爺奶奶家小住,和奶奶的感情也很深,聞言,毫不見外的站起身,繼續了她的打包活動。
怕袁夫人幹坐着無聊,她一邊打包,一邊主動地跟奶奶解釋了起來:“這些是媽媽爸爸的衣服,雖然有一些還很新,但是也不好拿給别人穿,我準備打包一起拿去燒了。”
袁夫人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衣服本來就收拾的差不多了,袁夫人坐下沒多久,袁婉瑩就打包完成。
接着,她開始收拾影集像框,把一本本影集,全部整齊的摞到了一個箱子裏,像框再放在最上面,最後,拿起大卷的寬透明膠帶,封了一個密密匝匝。
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孫女兒的動作,突然開口問道:“婉婉,你是不是,不打算給你爸爸媽媽舉辦葬禮了?”
袁婉瑩身體一震,慢慢的轉過了身,沒有說話,一雙黑葡萄樣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袁夫人。
袁夫人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一針見血的指出:“你是不想承認爸爸媽媽已經去世,所以才不舉辦葬禮的,對嗎?”
袁婉瑩仍然不發一語,但這時候,沉默其實就是一種答案。
袁夫人輕歎一聲,反問道:“你不舉辦葬禮,難道每年的清明,七月初七,正月十五,你都要跑去美國,看那兩個大罐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