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夷簡憤恨的瞪了曹玮一眼。
曹玮就當沒看見他的眼神,自顧自的說道:“我大宋大部分的兵馬在北方,官家如今将北方大部分兵馬拉到西夏,就不可能派遣援軍來馳援我們。
遼皇耶律隆緒知道了此事以後,一定會有所動作的。
我們應該小心應對才是。”
呂夷簡聽到這話,冷哼一聲,“你似乎對官家率兵去攻打西夏,一點兒也不反感?”
曹玮古怪的盯着呂夷簡,“我爲什麽要反感?官家肯率軍親征,對你們文臣而言,是一個麻煩事,可對我們武臣而言,卻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隻要朝廷有仗打,我輩武人就有用武之地。
我輩武人也有了出頭之日。
以後朝堂上的朱紫一定會多幾個武人。
到時候我們武臣,也不需要在你們文臣的打壓下,忍氣吞聲的過日子了。”
呂夷簡不屑的道:“好戰必亡的道理,你不是不懂。”
曹玮淡然道:“道理我懂,可收回漢唐時期固有的疆土也算得上是好戰的話,那我們幹脆綁起手腳,任由敵人變強,然後将我們一口吞掉好了。”
呂夷簡瞪起眼,喝道:“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曹玮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擔心官家會迷戀上開疆拓土的滋味,在收回了漢唐時期固有的疆土以後,繼續向外征戰。
可現在我們還沒有收回漢唐時期固有的疆土,你擔心的那些,有些多餘。”
呂夷簡不滿的道:“我這叫未雨綢缪。”
曹玮撇撇嘴道:“你放心吧。官家心裏有數。即便是在收回了漢唐時期固有的疆土以後,官家有心征讨四夷,也會将我們吞到肚子裏的疆土消化了以後再動兵。
到那個時候,火槍和火炮恐怕要配備到全軍當中了。
那些年輕的後生們,肯定也在朝堂上展露頭角了。
你我二人到時候就是兩個惹人厭的糟老頭子,說什麽話也沒人聽。”
呂夷簡張了張嘴,卻沒有再開口。
曹玮說的話很顯實,顯實的讓人心裏打顫,卻無力反駁。
“官家就算要東征西讨,也不會重用你們這些武勳,他隻會擢拔新的人才。”
呂夷簡惡狠狠的說。
曹玮不鹹不淡的道:“與我何幹?等打完了遼人,班師回朝以後,我就會辭去朝堂上的一切職務,去文昌學館内教書育人。
到時候官家請我出來打仗,我都不會出來。
官家重用武勳,武勳是我的子孫後輩。
官家重用新的人才,皆是我的弟子。
總之最後站在朝堂上的,都會是我的後輩。
他們還能出手對付我不成。”
呂夷簡聽曹玮把話說得如此灑脫,心裏有些嫉妒。
“到時候我也去文昌學館……”
曹玮瞥了呂夷簡一眼,失笑道:“你甘心屈居于寇公之下?”
呂夷簡咬了咬牙,沒有說話。
俗語有雲,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同樣是擔任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甘願去其他人門下做事。
李迪情願去河西開荒,也不願意留在汴京城内教書,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寇準沒有給李迪抛過橄榄枝嗎?
寇準抛過,李迪也去過文昌學館,但是他最終還是沒留在文昌學館,反而去了河西。
呂夷簡若是去了文昌學館,八成也會晃蕩一下,然後找個由頭,另立門戶,又或者去幹别的。
曹玮見呂夷簡陷入到了沉默中,就繼續道:“我們還是聊一聊戰事吧。眼下官家帶人去了西北,算是幫我們分擔了一部分來自于朝堂的壓力,我們也能松一口氣了。
官家暗中派人送來了不少錢财和糧食。
皇後和寇季的妻室也在汴京城裏幫我們籌措過冬的衣物。
我們也不用省吃儉用,再從将士們口中省錢了。
你下去轉轉,分配一下糧食,讓将士們敞開了吃。
他們跟着我們吃了大半年的糠了,早已餓的面黃肌瘦了,也該吃一頓好的了。
你我雖然不能像是寇季一樣,大肆的分割攻下的疆土給将士。
但至少能幫他們争取一頓飽飯。
官家北上,遼皇耶律隆緒一定不會坐以待斃。
将士們吃飽了才會有力氣。”
呂夷簡聽到了曹玮的話,歎了一口氣,緩緩點頭。
他以前對軍中的疾苦,視而不見。
寇準執政期間,精簡天下兵馬,他也是依照寇準的吩咐配合,從來沒有發表過自己的見解。
如今跟将士們處了大半年,他才明白,底層的将士們過的有多可憐。
一群吃糠吃了大半年,愣是沒有發出一聲怨言的人,怎麽能不可憐。
也就是他心腸硬,換一個心腸軟的人過來,估計得摸鼻子。
如今能讓他們吃一頓飽飯,呂夷簡自然會配合。
呂夷簡在點頭過後,詢問曹玮,“你覺得遼皇耶律隆緒會何時用兵?如何用兵?”
曹玮搖搖頭,“遼皇的心思,沒幾個人能揣測清楚。所以我們現在隻能加緊防備,以不變應萬變。”
呂夷簡長歎一聲道:“但願戰事能快一點結束,将士們也不用跟着我們受苦。”
曹玮緩緩點頭,目光遙遙往向了銅台關外。
銅台關外。
遼軍大營。
遼皇耶律隆緒的中軍大帳内。
遼皇耶律隆緒半眯着眼,躺在一張榻上,正在聽劉慎行彙報汴京城傳過來的消息。
劉慎行向遼皇耶律隆緒彙報的消息,大緻跟曹玮手下彙報的消息相同,隻是少了一些關鍵性的數字。
遼皇耶律隆緒聽完了劉慎行的彙報,緩緩睜開了眼,盯着劉慎行道:“你是說,朕的禦侄,将宋國北方的大部分兵馬,全部調遣到了西夏,去征讨西夏了?”
劉慎行緩緩點頭,“除了宋國的龍神二衛坐鎮汴京城以外,其餘的兵馬似乎都到了西夏邊陲。”
遼皇耶律隆緒略微思量了一下,道:“宋國北方的兵馬,有百萬之巨。曹玮率領着三十萬,在我大遼境内。那麽朕的禦侄帶去西夏的兵馬,應該有七八十萬之多。
朕這個禦侄,倒是夠有膽色的,比朕的禦弟強了不止百倍。”
遼皇耶律隆緒緩緩坐起身,感慨道:“七八十萬重兵,打一個小小的西夏,朕都不敢這麽幹,他倒是有魄力。
西夏人又是算計我大遼,又是算計宋國,确實該打。
一個小小的西夏,有什麽資格在我們兩國之間算計。”
劉慎行附和的點點頭。
遼皇耶律隆緒繼續道:“也許朕的禦侄還有其他目的,攻打西夏隻是一個幌子。他如今率領着兵馬在銀州,随時都有可能分出一部分的兵力侵入到我大遼。
雁門關一地,有蕭惠鎮守,朕倒是不擔心。
但東勝州一地,無人坐鎮,朕倒是有些放心不下。”
遼皇耶律隆緒話說到此處,下令道:“召蕭匹敵觐見!”
殿前宦官聽到了遼皇耶律隆緒的吩咐,趕忙下去傳令。
蕭匹敵聽到了宦官傳令以後,立馬趕到了中軍大帳内。
遼皇耶律隆緒在蕭匹敵施禮過後,吩咐道:“你去一趟東勝州,幫朕盯着點,别讓宋人從東勝州進來。”
遼皇耶律隆緒之所以如此在意東勝州,是害怕趙祯分出一支偏師,從東勝州而入,沿着長城,抵達古北口等地,堵住他的退路,将他堵死在燕雲十六州。
蕭匹敵在聽到了遼皇耶律隆緒的吩咐以後,沒有遲疑,答應了一聲,詢問了動身時間,以及具體的調兵細節以後,率領着親兵離開了銅台關處。
蕭匹敵一走,遼皇耶律隆緒毫不猶豫的下令,命令大将迷離己率領各小部族的兵馬開始不惜一切代價的攻打銅台關。
同時又下令給坐鎮在大同府内的蕭惠,命令他向楊文廣、李昭亮二人發起反擊。
随着遼皇耶律隆緒的命令傳達下去,平靜了大半年後,大戰再次掀起。
隻不過銅台關的戰事一如既往。
雖然遼人的攻勢猛烈了許多,但動用的仍舊是各小部族的兵馬。
反倒是雁門關一線的戰事,打的十分慘烈。
蕭惠此前在楊文廣和李昭亮二人的攻打下,一退再退,并沒有反擊。
如今遼皇耶律隆緒下達了反擊的命令以後,蕭惠終于可以放開手腳大戰一場。
短短一個月時間内。
大宋占據的寰州四次易手。
蕭惠兵分兩路,從應、雲二州出兵,左右夾擊寰州,李昭亮兵敗,寰州失守。
李昭亮丢失了寰州,退守朔州。
楊文廣率兵攻打寰州,借着兵甲之利,破開了寰州。
寰州再次易手。
楊文廣占據寰州數日,蕭惠再次攻打寰州。
楊文廣手下兵力不足,向李昭亮求援。
李昭亮率領着兵馬在趕去寰州的路上,碰到了遼軍一支騎兵突襲,耽誤了時辰。
寰州丢失。
楊文廣率領退到了朔州邊陲。
楊文廣和李昭亮會面以後,合兵一處,再次攻打寰州。
寰州再次被奪下。
寰州在大宋和遼國之間來來回回倒手了四次。
局勢沒變,但雙方的兵力卻損失的十分嚴重。
曹玮在得知寰州的楊文廣和李昭亮部的兵馬不足七萬之數以後,抽調了手下的一支廂軍,趕去馳援。
遼皇耶律隆緒也派遣了一支兵馬去馳援蕭惠。
雙方馳援的兵馬到了以後,再次展開了大戰。
楊文廣和李昭亮二人,吸收了前幾次戰敗的教訓,将寰州打造成了一個銅牆鐵壁,把寰州守的死死的。
寰州沒有再次易手,但楊文廣和李昭亮二人手裏的兵力在不斷消耗。
曹玮在拿到了楊文廣和李昭亮二人第二次請派援兵的文書以後,長歎了一聲。
坐在身側,披着長衫的呂夷簡盯着歎氣的曹玮道:“遼皇是在削弱我們的兵力?”
曹玮緩緩點頭。
“他沒有一舉拿下我們的把握,所以想通過削弱我們的兵力,來削弱我們的力量。隻要我們手裏的兵力降低到了他能接受的範圍以内的時候,他就會徹底的向我們發起進攻。”
呂夷簡疑問道:“多少兵力才算是他能接受的?”
曹玮思量了一下,開口道:“十萬!”
呂夷簡皺眉道:“我要不要去信向汴京城求援?”
曹玮看向呂夷簡,哭笑不得的道:“向汴京城求援有什麽用?官家又不在汴京城,朝廷的兵馬也不在汴京城。”
“那就派人跑一趟西北!”
“暫時不用!”
“爲何?”
“還不是時候。”
“那什麽時候是時候?遼皇攻破銅台關的時候?”
曹玮瞥了呂夷簡一眼,懶得搭理他。
就在二人鬥嘴的時候,狄青匆匆進了城門樓子,沉聲道:“曹帥,遼皇耶律隆緒,率領所有兵馬來攻!”
曹玮一愣,一臉愕然。
“所有兵馬?”
狄青重重的點頭。
曹玮追問道:“皮室軍也在其中?”
狄青再次點頭。
曹玮疑惑的皺起眉頭,“不應該啊……”
呂夷簡在一旁道:“看來遼皇耶律隆緒能接受的兵力數量,遠比你想象的要多。”
曹玮沉吟道:“我總覺得不對勁。”
呂夷簡追問,“哪裏不對勁?”
曹玮遲疑道:“說不上來!我總覺得遼皇此次進攻,跟他的目的有違背之處。他都跟我們耗了這麽久了,沒理由等不了十天半個月啊?”
呂夷簡随口道:“也許他有什麽等不下去的理由呢?”
“也許吧!”
曹玮想不明白,幹脆不想。
他對狄青下令道:“遼皇耶律隆緒既然派遣了所有兵馬攻城,那我們也不能藏着掖着了。讓所有的兵馬上城牆。此外,火槍和火炮等物也一并搬上城牆。”
狄青聞言,立馬下去傳令。
銅台關内的大宋兵馬,在得到了命令以後,全部登上了城牆。
城外的遼軍氣勢如虹,猶如黑雲一般壓了過來。
領兵的卻并非是遼皇耶律隆緒,而是奚六部大王蕭蒲奴,以及長沙郡王謝家奴、樂安郡王遂哥、中山郡王查葛、豫章王貼不。
領兵的人名頭都挺大的,但是加起來也比不上遼皇耶律隆緒。
曹玮和呂夷簡二人站在城頭上,并沒有看到遼皇耶律隆緒的皇旗出現。
曹玮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遼皇耶律隆緒不對勁。
遼國此次對銅台關用兵,也不對勁。
但他沒辦法去深究。
因爲遼軍兵已經壓到了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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