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搖了搖頭,坦然道:“我隻是派人去賺錢的。西川回鹘給錢,我們幫他們打仗,就當是雇傭吧。”
安子羅一臉愕然的盯着寇季。
雇傭……兵?!
寇季怎麽想的?
兵馬不都是各自爲各自的勢力而戰嗎?
什麽時候能花錢雇去幫别人打仗了?
那他們若是戰死在了沙場上,還有什麽意義?
爲了錢?
那太廉價了吧?
安子羅陷入到了短暫的迷茫當中。
寇季沖着安子羅挑了挑眉頭,低聲道:“你青塘要不要一起?西川回鹘的錢财,元山部賺的,我們也能賺的。
元山是個好人,送了我們一挑财路。
等我大宋在西川回鹘獲利以後,我一定親自去信感謝他一番。”
安子羅心裏有些意動,臉上卻不動聲色的道:“此事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回去禀明我族贊普。”
寇季淡然笑了笑,沒有說話。
因爲他知道,安子羅上鈎了。
安子羅沒有一口回絕,那就說明青塘出兵幫助西川回鹘抵禦喀喇汗王朝的可能性極大。
青塘境内不服角厮羅管束的人很多。
以利誘之,讓他們出去送死,輕輕松松。
角厮羅隻要不蠢,一定會借此鏟除異己。
安子羅不知道寇季的心思,他十分疑惑的盯着寇季道:“你到底是大宋的官員,還是一個商人?”
寇季淡然笑道:“天下熙熙攘攘皆爲利來,熙熙攘攘皆爲利往。天下間的一切,皆可以看成是生意。所以官員和商人,并沒有什麽區别。
一個合格的官員,就一定是一個合格的商人。”
安子羅緊皺着眉頭,覺得寇季的話是謬論,“那君王和臣子呢?”
寇季盯着安子羅笑道:“君王若是不給臣子發俸祿,你看看有幾個臣子爲他賣命的。”
安子羅驚愕的瞪大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仁義忠勇,在寇季這番話下,變得一文不值。
安子羅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寇季知道自己的話對安子羅造成的沖擊很大,所以就沒有繼續聊下去。
他陪着安子羅将互市的地點定下以後,就不再跟安子羅攀談。
朝堂上的文武,陪着番屬使節,談了許久,才談妥了互市的問題。
成果是十分喜人的。
互市的地方,全在大宋。
互市由大宋朝廷派人管理。
以後在互市問題上,大宋擁有着絕對的話語權。
滿朝文武在各番屬使節離開以後,開始快速的挑選人手。
互市敲定了,那就得盡快的籌備起來。
互市早一天建立起來,朝廷早一天獲利,他們也能跟着占不少便宜。
寇季沒有參與後續的事情,而是晃晃悠悠的回了府。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内。
寇季都沒怎麽出門,整日裏往來于器械鍛造作坊和寇府别院。
趙祯大概知道寇季在做什麽,所以也沒有召寇季入宮觐見,隻是偶爾會悄悄出宮,去找寇季攀談一二。
互市、将官培訓、以及寇季正在攻克的火炮和火槍量産的技術,趙祯都不太懂,所以需要時常請教寇季。
朝中能問策的人倒是不少。
但是能在這三件事上給趙祯一條合理建議的人,卻不多。
互市,大宋的官員們并不陌生。
但目前爲止朝廷最大的互市,是宋遼互市。
遼國掌控着互市,不讓大宋插手,大宋隻有被壓榨的份兒。
宋西夏、宋青塘,也經常有貿易往來,但大多都是非官方的,官方的很少。
朝廷馬上要開放數十座互市,必須要有相對完整的管理辦法,滿朝文武給出的建議不少,其中有一部分不太靠譜,還有一部分夾帶着私貨。
趙祯不願意聽取他們的意見,所以經常找寇季取經。
将官培訓方面。
寇季和趙祯二人皆屬于摸着石頭過河,所以遇道的一些問題,經常需要二人坐在一起探讨一番,才能有決定。
至于寇季現在正在攻克的火炮和火槍的量産問題,趙祯其實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他更多的是提供錢财,提供一些寇季找不到的材料,已經詢問進度。
在所有的制造作坊内,寇季都是絕對的霸主,絕對的王者。
他在作坊内做事,根本不需要别人去質疑,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講述他做每一件事的目的。
寇季一入作坊,作坊内的龍蛇虎豹,都得趴着,靜靜的聆聽寇季的吩咐。
即便是一些已經憑借着技藝晉升爲大匠或者神匠的匠人,在寇季面前也得規規矩矩的聽吩咐。
此事跟身份無關,跟地位也無關。
純粹是寇季的手藝,遠超過他們所有人。
他們在百姓們眼裏是神匠,在寇季眼裏,有可能隻是一個剛入門的學徒。
……
時間一晃,就到了二月。
春風拂過汴京城,給汴京城妝點了不少新綠。
微風吹彎了河邊的楊柳,也吹彎了保州城外的野草。
野草被微風壓彎了腰,便開始向四周野蠻的生長,逐漸的給空曠的大地上填滿了綠色。
保州城關城内。
曹玮一身戎裝,高居在城主府内的大堂上。
呂夷簡一身簡單的長衫,坐在曹玮身側。
李昭亮、楊文廣、狄青三人,分别坐在兩側,皆一身盔甲。
曹玮目光肅穆的掃過了李昭亮、楊文廣、狄青三人,聲音沉重的道:“據斥候回報,遼皇耶律隆緒率四十萬大軍,南下而來。
過了長城,兵分兩路,一路過儒州等地,趕往大定,一路由他親自率領,往幽州而來。
趕往大定的遼軍,一定是奔着雁門關去的。
往幽州而來的兵馬,一定是奔着保州城來的。
遼皇耶律隆緒兵分兩路,我們也得兵分兩路。
李昭亮、楊文廣。”
李昭亮和楊文廣起身,齊齊抱拳道:“末将在!”
曹玮沉聲道:“命你二人,率十萬兵馬,趕往雁門關遇敵。李昭亮爲帥,楊文廣爲先鋒。”
“喏!”
李昭亮和楊文廣再次抱拳。
曹玮繼續道:“敵人來勢洶洶,但我們也不弱。若有機會逼退敵人,兵出雁門,一定不要錯過。出了雁門關,隻取朔寰二州,不得貪功冒進。
拿下了朔寰二州以後,是否繼續進軍,我會派人向你們傳令。”
“喏!”
曹玮鄭重的道:“我會率領二十萬兵馬,主動出擊,攻入涿州,殺向幽州,去會一會遼皇耶律隆緒。狄青率虎字軍,聽我調遣。”
狄青起身道:“喏!”
楊文廣聽到了曹玮要攻打幽州,略微有些意動。
曹玮見此,對楊文廣道:“我若率軍攻到幽州城下,我會派遣狄青率軍去幫李昭亮,調你回來到我麾下聽用。”
楊文廣一臉感激的道:“多謝曹帥。”
楊文廣聽到了幽州,有些意動,并不是他對幽州有什麽想法。而是他祖父楊業的骸骨,被遼人供奉在幽州城外的古北口。
楊文廣有心親自拿回他祖父的骸骨。
曹玮知道此事,所以在楊文廣意動的時候,告訴楊文廣,他會在攻打幽州城的時候,調遣楊文廣到幽州城戰場。
呂夷簡在曹玮說完話以後,皺着眉頭問道:“曹樞密,遼國兵馬遠比我們多,我們主動出擊,會不會不太好?”
遼皇耶律隆緒率領了足足四十萬兵馬南下,遠比大宋的兵馬多出了十萬。
那可是十萬遼國精騎,戰鬥力非同一般。
多出的十萬兵馬,對大宋而言,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曹玮聽到了呂夷簡的話,沉聲道:“此次戰事,是我大宋主動掀起的,而非遼國。我們若是被動防守,隻會讓士氣低迷。
唯有主動進攻,打出去,才能讓軍中的将士們士氣高漲。
收複燕雲,不隻是我們的心願,也是所有國人的心願。
懷揣着收複燕雲的心願,他們踏上了戰場,一定會死戰。
更重要的是,該讓将士們出去看看,看看那些被我們遺落在遼邦的人,生活過的有多凄慘。
是我們無能,才讓他們在遼人治下,過了那麽多年苦日子。
等到将士們看到了他們的慘劇後,一定會激發鬥志。”
曹玮盯着呂夷簡聲音略顯沉重的道:“昔年太宗皇帝三征遼國,耗盡了大宋錢财,也葬送了數十萬将士,爲何軍中上下沒人有怨言?
就是因爲軍中的那些将士們,見過生活在遼人治下的漢人,生活的有多麽悲慘。
爲救他們脫離苦海,将士們縱死,也無悔。
我大宋沉寂多年,多年沒有去燕雲十六州看看,軍中一些将士,早已忘了身居遼地的漢人遭受的欺壓。
讓将士們出去看看,他們一定會爲身居在遼地的漢人舍生忘死。”
曹玮緩緩起身,無比堅定的道:“此戰,我大宋隻能勝不能敗,所以我們隻能進,不能退。我們就算拼到最後一兵一卒,也不能退。
我大宋三十萬兒郎,心懷死志,遼人隻要殺不光我們,就該将燕雲十六州還給我們。”
“隻進!不退!”
“隻進!不退!”
“隻進!不退!”
李昭亮、楊文廣、狄青三人,一臉鄭重的沉聲喊道。
曹玮朗聲道:“我若身死,城頭上挂着的那一面曹字大旗,便是我的裹屍布。”
曹玮的聲音很大,大到傳出了城主府正堂。
守在城主府正堂外的将士們,聽的清清楚楚。
他們遙望着保州城城頭上的曹字大旗,一臉振奮。
呂夷簡聽到曹玮這話,緩緩起身,正色道:“那我便提着刀,站在你們身後。你們若退,我斬你們;我若退,天人共誅。你們若死,我絕不獨活。
我呂夷簡雖爲文人,也能爲國抛頭顱,灑熱血,也能爲國,馬革裹屍。”
“好!”
曹玮高聲喊道。
城主府堂内堂外,皆一臉振奮。
曹玮吩咐道:“李昭亮、楊文廣,速速領兵出擊!”
李昭亮、楊文廣抱拳領命,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城主府正堂。
曹玮在李昭亮和楊文廣離開以後,看向狄青道:“狄青,本帥命你,率領虎字軍,出瓦喬,破銅台。爲後面的大軍,破開涿州的門戶。”
“喏!”
狄青抱拳,退出了城主府正堂,直奔保州城外的虎字軍大營而去。
曹玮在狄青走後,吩咐手下的兵馬,拔營行軍。
狄青回到了虎字軍大營以後,點齊了虎字軍的人馬,一人雙馬,帶着重甲,拖着百虎齊奔等利器,往軍營外走去。
出了轅門,便看到了一位女子,孤零零的站在哪兒。
狄青勒馬,吩咐後面的将士們止步,他跳下了馬背,快步走到了女子身前。
“你怎麽來了?”
狄青走到了女子身前,十分關切的詢問。
曹二姐低聲笑道:“相公要出征,我自然要來送相公一程。原本還想着陪相公一起出征的,可我這肚子,它不争氣。”
說話間,曹二姐略微挺了挺微微隆起的肚皮。
狄青臉色微微一闆,“胡說,你的肚子,是最争氣的。”
曹二姐笑道:“你就别安慰我了,我可比你大,安慰人的話比你知道的多。”
狄青撇撇嘴道:“大又如何,再大,我也是你相公。”
曹二姐被逗笑了。
曹二姐笑了許久,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對狄青道:“自虎字軍成軍以來,你大大小小的戰事,也經曆了十數。
可一直沒有一個名頭。
别人提到你狄青,隻知道你是官家看重的人,是雍國公提拔的人,是我四叔教出來的人。
卻沒人提及你在戰場上建立的功勳。
别人都覺得你是走了狗屎運,遇到了這麽多貴人。
但我卻知道,我相公,能征善戰,不弱于人。
此戰願你凱旋而歸,願你名揚天下。”
狄青抿着嘴,鄭重的點點頭。
曹二姐的話,算是說到狄青心坎上了。
他需要證明自己,不是走了狗屎運,遇到了那麽多貴人。
而是因爲寇季慧眼識珠,找到了他這一顆還沒有長成的明珠。
曹二姐取出了一根腰帶,綁在了狄青的腰上,“爲你束甲……”
腰帶綁結實以後,狄青沖着曹二姐燦爛的一笑,回過身,翻身上了馬。
等狄青帶着虎字軍的将士們揚長而去以後,曹二姐盯着他離去的方向,喃喃的将她剛才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
“也盼爲你卸甲……”
束甲、卸甲,有始有終,裏面飽含了一位妻子對丈夫濃濃的期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