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遇乞不屑的哼了一聲,顯然是不信夏先生的話。
夏先生也沒多做解釋。
夏先生提着酒壇,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房裏,提筆揮毫,寫了一份十分張狂的信,派人送回了西夏。
曹玮在遼國驿館的舉動,引起了各方關注,各方震動。
寇府别院也陷入到了極大的震動中。
向嫣愣愣的看着宮裏來的人,将寇季的官服、官帽拿走。
又愣愣的看着宮裏來的人,将寇府别院門楣上的雍國公府四個字刮去。
直到宮裏的宮娥,要伸手從她手裏搶走寇天賜的時候,她才緩緩回神。
“不許動我兒子!”
向嫣驚叫了一聲,護着懷裏的寇天賜,後退了數步,警惕的盯着那個宮裏來的老宮娥。
老宮娥也沒有生搶,隻是苦着臉看着向嫣,道:“寇夫人,奴婢也是奉了皇命行事,您莫要爲難奴婢。”
“官家要搶我兒子?!”
向嫣驚愕的瞪大眼,立馬看向了在一旁風輕雲淡的站着的寇季,“相公,你做了什麽?官家爲何要将你罷官去職,還要搶我們兒子?”
寇季歎了一口氣,道:“我的事回頭再跟你說,先将兒子給她,她隻是個奴婢,沒必要讓她夾在我和官家之間受氣。”
向嫣出奇的沒有聽從寇季的吩咐,而是十分固執的道:“不行……”
護犢子心切的向嫣,也不管寇季和趙祯二人之間有何貓膩,她不願意将兒子交給趙祯。
寇季哭笑不得的湊上前,趴在向嫣耳邊低語了一句。
向嫣聽完寇季的話,愣了一會兒,猶豫了許久以後,才将兒子不舍的交給了那個老宮娥。
老宮娥抱着寇天賜,就像是抱着什麽易碎的稀世珍品,小心翼翼的。
寇季在老宮娥抱上了寇天賜以後,就淡淡的道:“行了,你回去吧。”
老宮娥趕忙答應了一聲,領着數十宮娥,護衛着寇天賜離開了寇府。
向嫣在老宮娥走後,就急忙追問寇季,“相公,你到底怎麽得罪了官家,官家将你罷官去職還不解恨,還要搶咱們兒子。”
寇季苦笑了一聲道:“此事回頭再說,我先托人把咱兒子要回來。”
說完這話,不等向嫣繼續開口,寇季回身對不遠處的寇府仆人吩咐道:“去一趟學館,告訴老太爺,就說他曾孫子被官家搶走了。
我是讨不回來,隻能請他出面了。
他要是讨不回來,那就隻能等我再生一個了。”
寇府仆人得到了寇季的吩咐,立馬出了寇府别院,一路往文昌學館内奔去。
到了文昌學館内,寇準的屋舍。
寇準正坐在屋舍内,批閱文昌學館學子們的文章,聽到寇季派人過來,有要事禀報,便放下了手裏的文章,吩咐寇忠将人引進了屋舍。
寇府仆人見到了寇準,語速極快的道:“老太爺,官家差人到府上搶走了天賜少爺。”
寇準眼珠子一下子瞪的愣圓,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麽?”
寇府仆人趕忙道:“回老太爺的話,官家差人到府上搶走了天賜少爺。”
“嘭!”
寇準拍桌而起,須發皆張,他也不問明原由,怒氣沖沖的就沖出了屋舍。
寇府仆人見此,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還從沒見過寇準發這麽大的火。
寇忠從軟榻上撿起了寇準的鞋,一邊往外跑,一邊呼喊,“老太爺,您的鞋……”
寇準在屋舍外,囫囵的穿上了皮靴,邁着極快的步子,怒氣沖沖的下了山,也沒有回寇府别院,一路直奔汴京城而去。
沖到了皇城前,人還沒上金水橋,就先沖着金水橋上的禁軍将士們怒吼。
“開門!”
禁軍将士們一瞧是寇準,也是吓了一跳,領兵的将軍,一邊吩咐人開門,一邊派人去給趙祯傳話。
寇準人踏進宮門的時候,他要入宮的消息,就已經快要送到趙祯面前。
延福宮内。
趙祯懷抱着寇天賜,瞧着寇天賜一臉呆萌的盯着他,一顆心也跟着化了。
對寇季生出的怒氣,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
趙祯刮了刮寇天賜的鼻子,不滿的道:“朕待你爹如兄弟,你爹說離朕而去,就離朕而去,一點兒也不拖沓,真沒良心。
你以後可得給朕乖乖的,朕絕對不會虧待你。
你若是學你爹一樣沒良心,朕就……朕就……”
趙祯嘟囔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狠話,最後隻能故作兇惡的吓唬道:“朕就天天打你闆子,看你怕不怕。”
剛入延福宮的曹皇後,聽到了趙祯這話,心裏也是哀歎了一聲。
但她臉上笑意卻不減,她笑眯眯的走到了趙祯面前,寵溺的瞧了瞧趙祯懷裏的寇天賜一眼,然後對趙祯道:“聽說官家十分霸道的将天賜兒搶回來了?”
趙祯冷哼一聲,道:“寇季不讓朕痛快,朕也不會讓他痛快。他一日不向朕認錯,就一日别想要回兒子。”
曹皇後哭笑不得的道:“官家在搶天賜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寇公知道了此事以後,會如何?”
趙祯臉上的神情一僵,略顯尴尬的道:“朕隻顧着懲處寇季,倒是将寇公給忘了。”
曹皇後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寇公已經入宮了。”
趙祯驚愕道:“這麽快?!”
趙祯愣愣的低頭看了一眼在他懷裏眨巴着眼睛一臉呆萌的寇天賜,低聲道:“朕才抱上他……”
話音落地,不等曹皇後開口,趙祯果斷将懷裏的寇天賜塞給了曹皇後。
“你幫朕應付寇公,朕躲一躲。”
曹皇後一臉愕然的看着趙祯。
趙祯解釋了一句,“你是女流,又是晚輩,寇公不會爲難你。”
說完這話,趙祯在曹皇後愕然的眼神中,匆匆離開了延福宮。
趙祯之所急着逃離延福宮,那是因爲他惹不起寇準。
以寇準的身份、資曆、年齡,他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偏偏寇準能罵他。
血氣湧上了腦袋的寇準,戰鬥力有多強,趙祯是清楚的。
他祖父的起居注上有寫。
……
端拱二年,夏,六月初三。
準谏言,帝不從。
準再谏,帝斥之。
準三谏,帝怒,拂袖而去。
準從,拽常服一角,帝歸座。
……
他祖父在寇準谏言的時候,跑都跑不了。
他就更别提了。
寇準逮住了他,一定會拽着他,将他罵一個狗血淋頭。
惹不起就隻能躲。
曹皇後在趙祯走後,孤零零的抱着寇天賜,站在延福宮内。
沒過多久以後,寇準就出現在了延福宮。
見延福宮内隻有曹皇後,沒有趙祯,寇準略微愣了一下。
瞧見了曹皇後懷裏的寇天賜以後,目光變得有些溫和。
寇準對曹皇後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臣寇準見過皇後……”
曹皇後笑着對寇準還禮道:“寇公有禮。”
寇準收回了手,走上前,從曹皇後手裏抱過了寇天賜,曹皇後愣是沒敢攔。
寇準抱着寇天賜,逗弄了幾下後,看着曹皇後道:“官家……”
曹皇後不等寇準說一句完整的話,就趕忙道:“官家許久不見天賜兒了,有些想念,所以派人将天賜兒接進宮裏看看。”
寇準撇撇嘴道:“官家喜歡臣的曾孫,臣自然高興。隻是臣如今年邁,就指着這個小家夥過活了。若是哪天睜開眼,發現這小家夥沒了,那臣說不定當場就吓的死過去。”
曹皇後苦笑了一聲,道:“寇公說笑了,本宮相信,寇公一定會長命百歲。”
寇準也沒有在意曹皇後的話,繼續說道:“人老了,難免就想起一些舊事,臣近些日子時常夢見太宗皇帝,想必是太宗皇帝想臣了。
太宗皇帝的陵寝太遠,臣腿腳不靈便,怕是去不了了。
臣準備去太廟裏,跟太宗皇帝的靈位,說說話。
臣身爲人臣,站着有些不合适,就隻能跪着。”
曹皇後聞言,一臉苦澀。
寇準若是去太廟跪着了,那趙祯就得帶着滿朝文武去太廟請罪了。
曹皇後低聲道:“寇公言重了……”
寇準撇着嘴道:“臣老了……”
曹皇後不等寇準繼續說下去,就果斷道:“寇公有話可以直言,此處又沒有外人。”
寇準聞言,也不再繼續長籲短歎,他淡淡的道:“文昌學館缺一座藏書樓。”
曹皇後急忙點頭道:“文昌學館爲我大宋培育良才,皇家自然得幫文昌學館建一座藏書樓。”
寇準點點頭道:“瑞聖園北、五丈河南,那一片地方不錯。”
曹皇後苦着臉道:“本宮回頭就派人将契書給您送過去。”
上千畝地,皆是一等一的良田,是皇家在汴京城外少有的良田之一。
寇準繼續道:“建藏書樓,得花不少錢,臣可不敢花國庫的錢,容易遭人話柄。”
曹皇後的臉色更苦,“寇公隻管召集匠人、訂購材料就是了,一應花費,由内庫出。”
寇準滿意的點點頭,抱着寇天賜,離開了延福宮。
寇準走後,曹皇後長出了一口氣。
寇準隻是索要了一座藏書樓,并沒有借機發威,不然曹皇後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曹皇後在寇準走後,就找到了趙祯。
趙祯見到了曹皇後,心有餘悸的道:“寇準走了?”
曹皇後點點頭。
趙祯略微有些意外的道:“這麽容易?”
曹皇後苦笑道:“興趣是看到臣妾是一個女流,不願意爲難臣妾吧。若是官家在,那就不一定了。”
趙祯鄭重的點頭。
曹皇後勸誡道:“官家以後要和寇季鬥氣,還是另想一些别的法子好,千萬不要再拿強搶天賜兒了。剛才若不是臣妾攔着,寇公就要去太廟跪太宗了。”
趙祯心頭一跳,嘴角抽搐着。
老寇準還真夠狠的,找不到他,就去太廟找他祖宗……
趙祯臉色有些難看的擺擺手,“朕知道寇天賜是寇準的心頭肉,以後不會動了。”
曹皇後松了一口氣,道:“臣妾答應了寇公,幫文昌學館建一座藏書樓。占的是瑞聖園外的皇莊,用的是内庫的錢财。”
趙祯沒有細問,大氣的揮手道:“隻要他不找朕的麻煩,給他。”
趙祯之所以如此大氣。
無他。
有錢。
内庫如今有多少錢,趙祯沒算過。
但趙祯知道,内庫已經擴建了四次了。
一字交子鋪的分紅、鍛綱作坊分紅、朝廷每年稅收分紅、還有個番屬送過來的厚禮,足以将内庫撐破。
朝廷罷黜了一些虛銜,每年要少下發無數的賞賜。
爲趙祯節省了一大筆。
回贈給各番屬的回禮,被他銳減了一次又一次。
國庫裏稍微摳出來一點,就足夠了,根本不需要内庫幫襯。
這還不算朱能和李昭亮二人獻上來的河西金銀礦,以及陳琳那個老倌暗中派人在邕州等地山林裏發掘出的金銀珠寶。
寇季說過的每一句話,趙祯都放在了心上。
陳琳亦是如此。
寇季曾經跟陳琳講過,邕州等地的山林裏,金銀珠寶無數。
陳琳就暗中派人去查探過。
查探屬實以後,就派遣死士,秘密押送罪囚過去開采。
如今,大理、交趾獻上的象牙一類的珍寶,趙祯已經不将他們當成寶貝存着了。
而是十分大方的拿出去賞賜有功之臣。
可以說,趙祯現在很富、很有錢。
寇準敲詐去的那些,隻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趙祯根本不在意。
……
寇準離了宮,抱着寇天賜回到了寇府。
将寇天賜交給了向嫣,然後将寇季叫到了書房。
書房裏。
寇準黑着臉坐着,寇季在一旁站着。
“出息了?堂堂國公,連兒子也護不住,你當個狗屁國公。”
寇季笑嘻嘻的道:“所以我的國公被削了。”
寇準一愣,沉吟道:“你好不容易得來的國公,官家就這麽輕易的給你削了,你心裏沒怨氣?”
寇季笑着搖搖頭。
寇準見此,咧開嘴笑了,“你小子能這麽想就好。咱們文臣,有一點比武臣好。那就是咱們倒下了,很容易再次站起來。
可武臣倒了,若是沒有天大的機遇,恐怕一輩子也站不起來。
你們在朝堂上的所作所爲,老夫也略有耳聞。
張知白敢跟高處恭死磕,就是因爲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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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