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祖父……”
寇季愣愣的盯着寇準,眼睛一眨不眨。
寇準卻沒在意寇季的驚愕,他胸膛快速的起伏着,驚恐道:“周懷正要清君側?”
寇季愣愣的點頭,“清君側,還是領兵清君側……”
“砰砰砰!”
寇準擡手把寇公車的扶手拍的砰砰響。
“他怎麽敢,他一個宦官,他怎麽敢……”
寇季依舊看着寇準,輕聲道:“是啊,他一個宦官,幹了你們想幹卻不敢幹的事……”
“砰!”
寇準拍着扶手,低吼道:“老夫要去阻止他!”
寇季聽到這話,終于回神了,他趕忙搖頭道:“阻止不了了。”
寇準怒目瞪向寇季,質問道:“爲什麽?”
寇季幽幽道:“您現在去阻止他,會死很多人。還不如任他去鬧,等他鬧完了,不論成敗,隻需要死幾個人即可。”
寇準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寇季這話說的沒錯。
寇準現在出去阻止了周懷正,劉娥、丁謂必然會大肆株連。
到時候一定會殺死一大批人。
不阻止周懷正,任由周懷正去鬧的話,縱然周懷正敗了,劉娥、丁謂也隻會懲治惡首,卻不會大肆株連。
因爲大亂過後,朝廷需要向百姓們釋放善意,安撫民心。
同時也向那些參與到此事當中的兵馬釋放善意。
不然,那些參與到此事當中的兵馬,一定會頑抗到底,汴京城會變得更混亂,一些心懷叵測的人也會趁機作亂。
到那個時候,可就不是殺人能了事了。
這就是一個心态問題。
寇季懂,寇準也懂。
人在沒被逼上絕路以前,總是瞻前顧後,落到了别人手裏,也會期盼着别人會手下留情,所以不會生出多少反抗到底的念頭。
但人要是被逼到了絕路上,那他就會誓死抵抗,不死不休。
寇季見寇準站在原地不說話,就假裝驚訝的道:“哎呀,祖父,您能站起來了?”
寇準聞言一愣。
低頭一看,雙腿直直的站着。
然後又擡起頭,一臉愕然的看着寇季,疑惑道:“老夫能站起來了?”
話音剛落。
寇準噗通一聲重新跌坐到了寇公車上。
寇季愣愣的看着寇準。
寇準尴尬的道:“站不住了……剛才大概是情急之下,才站起來的……”
寇季狐疑的打量着寇準,疑惑道:“您老……是不是早就能站起來了?”
寇準老臉一黑,喝斥道:“現在是讨論這個的時候嗎?”
寇季幹巴巴一笑,總覺得寇準在掩飾他能站起來的這件事。
寇準黑着臉問寇季,“周懷正領兵清君側,是不是你教唆的?”
寇季瞪起眼,否認道:“我沒有……”
寇準冷哼道:“你敢說這中間沒你的影子?”
寇季幹巴巴道:“他自己要是沒有領兵清君側的那個心思,别人再怎麽教唆,也無用啊。”
寇準哼哼道:“老夫不管這裏面有沒有你的影子,老夫隻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參與到了其中,一定要清理幹淨首尾。不要招惹麻煩上身,不然老夫也未必能保得住你。”
寇季放下了手裏的酒壺,拱手道:“多謝祖父關心……”
寇準陰沉着臉,緩緩點着頭,問道:“周懷正能鬧到什麽份上?”
寇季坐到了寇準對面,低聲笑道:“也許能成也說不定……”
寇準不屑的撇嘴道:“你以爲領兵清君側會那麽容易?以周懷正的身份,能調動多少兵馬?汴京城裏内有多少兵馬?足足四廂!
論兵械,論戰鬥力,城裏的兵馬遠在城外禁軍之上。”
言外之意,周懷正領兵清君側,必敗無疑。
寇季沉吟道:“隻要他不去攻打皇宮……還是能有所作爲的……”
寇準張了張嘴,想反駁,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歎了一口氣,“不碰皇宮,算什麽清君側……”
寇季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
他從沒想過讓周懷正去攻打皇宮,也沒奢望過周懷正能夠成功。
他剛才那句話也就是随口一說。
他真正希望周懷正做的,是讓周懷正領兵入城以後,去清除那些劉娥的黨羽。
也不知道周懷正能不能明白他的心思。
寇季随手打開了酒壺上的塞子,取了兩個酒杯,給寇準斟了一杯,笑道:“祖父,喝一杯?”
寇準喪氣的道:“老夫現在哪還有閑心喝酒啊?”
寇季又爲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淺嘗了一口,笑道:“祖父不覺得,我們祖孫二人現在,有種品酒論成敗的意思嗎?”
寇準瞪了寇季一眼,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放下酒杯,哼哼道:“你小子現在做事,老夫越來越看不透了。”
寇季失聲一笑,并沒有搭話。
寇準拍着桌子,嚷嚷道:“寇忠,去讓廚房備一些菜過來。”
寇忠在門口應答了一聲,趕忙去吩咐廚房。
沒過多久,寇忠就帶着府上的仆人,端着菜到了卧房。
寇準抄起筷子,吃了一口菜,也沒有細嚼慢咽,囫囵的吞了下去,吩咐寇忠道:“你挑幾個懂武藝的,身手敏捷的,去府外探一探情況。
一個時……半個時辰向老夫彙報一次。”
寇忠一愣,趕忙點頭應下了。
他又不蠢,通過寇家之前的吩咐,以及寇準現在的吩咐,他大緻上就能判斷出,今晚汴京城有大事發生。
當即,他退出了寇準的卧房,在府裏挑了一些機靈的、身手好的,讓他們從府上的暗門離開了寇府。
夜漸漸黑了。
寇季、寇準祖孫二人,坐在卧房裏吃菜如同嚼蠟,喝酒如同飲水,索然無味。
兩個人的心思,都在汴京城裏的動向上。
就在寇季準備招呼府上的仆人,把桌上變涼了的酒菜撤下去,送一些熱的上來的時候。
從汴京城西面,傳出了一陣喊殺聲。
寇季猛然站起身,寇準想扶着扶手站起身,卻又忍住了。
他急匆匆的對寇季道:“快推老夫出去。”
寇季趕忙走到了寇準身後,推着寇公車,出了寇準卧房。
一出卧房,寇季、寇準就看到汴京城的西邊,火光沖天,喊殺聲震天。
伴随着這一陣喊殺聲出現,原本黑漆漆的,僅有數盞燈火搖曳的汴京城,瞬間變得燈火漫天。
皇宮裏所有的燈盞被點燃,映照的皇宮所在的位置,尤如白晝。
寇準攥緊拳頭,驚聲道:“真的來了……”
寇季重重的點頭,“來了……”
祖孫二人話音剛落,寇忠就急匆匆的跑進了卧房所在的院子,急聲道:“老爺,小少爺,出大事了。”
寇準趕忙道:“仔細說說……”
寇忠喘着氣道:“周懷正打着清君側的旗号,調動了城外的禁軍,殺進了汴京城。”
寇準急忙追問,“有多少兵馬?”
寇忠沉聲道:“五萬多人!”
寇準瞪起眼,難以置信的道:“五萬兵馬?周懷正怎麽可能調動的了五萬兵馬?”
寇忠神色凝重的道:“周懷正手裏有清君側的诏書,還有調動兵馬的玉符!”
寇準震驚道:“官家調動兵馬的玉符?”
寇忠重重的點點頭。
寇準失聲道:“官家怎麽會賜給周懷正诏書,怎麽會給周懷正玉符呢?”
寇季眯着眼,低聲道:“周懷正手裏的诏書,八成是僞造的。至于調兵的玉符,應該也是他偷的。”
寇準捶打着寇公車的扶手,嘶吼道:“這下要翻天了……”
寇季望着汴京城西邊的火光,幽幽的道:“是要翻天了……”
寇準惱怒的道:“他怎麽敢矯诏,怎麽敢偷玉符。”
寇季沉聲道:“到了這個地步,他沒什麽不敢的了。換做是我,我會做的比他更狠。”
寇準兇狠的瞪了寇季一眼,低吼道:“這已經不是清君側了,這是謀反。”
寇季聽出了寇準話裏的不對味,他沉聲道:“祖父打算出面去阻止此事?”
寇準陰沉着臉,擲地有聲的道:“當然!”
寇季搖了搖頭,歎息道:“在周懷正率領的兵馬跟城裏的兵馬沒分出結果之前,您阻止不了。”
寇準牙齒咬的咯嘣響,卻說不出一句話。
誠如寇季所言,在雙方沒分出結果之前,寇準也無力阻止此事。
就算他現在下令,讓朱能領兵入京,也很難阻止此事。
說不定還會讓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周懷正雖然在幹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人家手裏好歹有诏書、有玉符。
寇準手裏卻什麽都沒有。
冒然調動大軍入城,三方殺成一團,分不清敵友,那個時候,場面隻會變得更亂。
一不小心,還會被認成周懷正的幫兇,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就在寇準咬牙切齒的時候,西城門處,已經殺成了屍山血海。
“殺!”
周懷正一手持着诏書,一手握着長劍,奮力的嘶吼着。
跟随在他身後的将士們,如同潮水一樣湧上了城頭。
楊億握着一柄大槍,身先士卒的沖在最前面,也是第一個沖上城頭的。
“噗呲!”
他一槍捅穿了守在城頭上的将領的身軀,怒吼道:“妖後誤國,天降警兆,今日我等奉官家诏書,誅妖後,殺奸佞,清君側!”
湧上城頭的将士們,跟随着楊億,一起呐喊。
“清君側!”
“清君側!”
“……”
“殺!”
“城門破了!”
“殺進去!”
“……”
将士們在楊億帶領下,攻破了外城城門,一路向内城,向皇宮殺去。
将士們一路沖到了西瓦子市邊上的時候,周懷正披頭散發的快馬疾馳到了楊億身邊,喊道:“分一支兵馬出去,去殺了丁謂、夏竦這兩個奸佞。”
楊億當即點了一個親信,領了上前兵馬,殺向了丁府。
他率領着其他兵馬,開始殺向了内城。
……
寇府内。
坐在院子裏焦急等消息的寇準祖孫,見到了寇忠急匆匆的沖進門,趕忙問道:“如何?”
寇忠凝重的道:“外城門被攻破了……”
寇準一臉驚愕,失聲道:“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寇忠苦笑着沒說話。
寇季在一旁思量了一下,略微有些理解了。
城内的禁軍将士,整日裏以守城爲主,平日裏也不會參與什麽戰事,也很少操練。
縱然他們之前是從各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閑的時間長了,缺乏操練,武藝也就荒廢,膽氣、勇氣,也就沒那麽足了。
撞上了城外每日操練的禁軍,肯定不是對手。
寇季看向寇忠,追問道:“攻破了外城門以後,他們去哪兒了?”
寇忠趕忙道:“他們喊着清君側之類的話,殺向了内城。”
寇季擡手捶了一下身邊的石桌,低聲罵了一句,“蠢貨……”
寇準瞪眼看向了寇季。
寇季感覺到了寇準的不悅,趕忙轉移話題道:“他們都喊了一些什麽話?”
寇忠趕忙把楊億在城頭上喊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寇季破口罵道:“更蠢……”
寇準瞪着寇季,咬牙道:“照你的意思,他們拿不下内城?”
寇季皺眉道:“内城守衛的兵馬不一定是他們的對手,但内城守衛的将領可都不是軟柿子。”
寇準瞪着寇季,陰沉的道:“要不你去搭把手?”
寇季幹笑道:“孫兒沒那個意思。”
寇季頓了頓,小聲的道:“其實也可以順勢推一把……”
“住口!”
寇準怒喝一聲。
寇季吓了一跳。
寇準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咬牙道:“推老夫入宮!”
寇季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旋即點頭答應了。
寇季當即叫來了府上的仆人,又招來了一幫子護衛,護送着他跟寇準離開了寇府。
一出府門,就看到街上百姓亂成了一團。
寇季讓府上的護衛驅逐開了百姓,護衛着他們往皇宮趕去。
等他們到了東華門前的時候,東華門口早已聚滿了文武百官。
東華門前的侍衛們,死守着宮門,不讓百官進去。
寇準到了以後,沖着侍衛們怒吼,“打開宮門,我們要入宮保護官家。”
侍衛們一臉爲難。
有人對寇準喊道:“寇公,不是我等不給您開宮門,而是入夜以後不能開啓宮門,這是規矩。”
寇準惱怒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跟老夫講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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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