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郡,涼州城。
丁九燈回首看了一眼瞧不見人影的小巷,那鬥笠人已經被他甩開,遺落巷子中。
雖然掌櫃的對他不是很好, 不過,做人不能忘本,若非掌櫃的收留,丁九燈可能已經餓死了。
“這人找掌櫃的做什麽?”
丁九燈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思索了一番。
爾後,邁開步伐往遠處行去,他覺得他有必要通知一下掌櫃。
涼州城的天空, 有些陰沉,仿佛灌了鉛似的的雲層, 籠罩在天穹之上,壓抑,逼仄。
丁九燈看了眼逐漸暗下來的天空。
往涼州城的郊外奔走而去。
他還真知道掌櫃賣貨的地方在哪裏,曾經有一次,涼州城的官差搜查,掌櫃的就帶着那些官差去了那賣貨的地方。
往郊外奔走差不多幾裏地,便看到了一座府邸的影子。
府邸有些破敗,沒有傭人也沒有守衛。
掌櫃的根本舍不得的花錢給這破舊府邸雇守衛,掌櫃的太摳了,連丁九燈三個月後的工錢都摳走了。
推開了府邸的門,丁九燈邁步入其中。
然而,丁九燈不知道的是,在他入了府邸後, 一道黑影也飛速的竄入其中。
府邸不大,丁九燈輕車熟路的往掌櫃堆積貨物的地方跑去。
不過, 跑了兩步, 丁九燈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現在過去,掌櫃豈不是又有理由扣他工錢?
不過,頂多扣第四個月的工錢,反正也看不到錢影,沒有什麽差别。
所以,丁九燈便加快了步伐。
堆積貨物的地方,卻是沒有見到掌櫃的身影,甚至……
那些貨物,都不曾動過,積了一層灰。
丁九燈一愣,掌櫃不是說來出貨?
蓦地。
丁九燈的身後,一道黑影飛掠而過,丁九燈後知後覺的捕捉到那黑影的蹤迹。
他愣了愣,過了差不多兩三個呼吸,他渾身的汗毛才是倒豎起來。
他擡起手,拍了拍胸口,後知後覺的說了句:“好可怕。”
隻覺得這府邸陰森恐怖,不想久呆,沒有找到掌櫃的,那便回永成當鋪去吧。
不過,丁九燈跑了兩步,腦子中,有無數的梵音湧動,仿佛有鍾磐鼓磬之聲炸響在他的耳畔。
他的腦子似乎都變得清明了許多,隐隐間,仿佛聽到了哀嚎聲,哭嚎聲……
爲什麽會有這麽多聲音在我的腦海?
丁九燈拍了拍自己的光頭。
他扭頭看向了府邸一方,卻見那方向,似乎有濃郁的黑氣在彌漫,黑氣中蘊含着極強大的怨念。
丁九燈愣了愣,猶豫了一下,站起身,往那方向而去。
就在他離去後不久。
戴着鬥笠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位置。
鬥笠下的面容帶着幾分疑惑。
“詭異的波動……有點類似修行人,這夥計……是修行人?”
呢喃了一句。
鬥笠人的腳尖在地上一點,身軀便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
丁九燈眼眸中仿佛有金光在微微閃爍,他的光頭似乎都在逐漸暗沉下來的黑夜中亮着微光。
腦海中,仍舊有不少聲音在響徹着,影響着丁九燈。
他順着黑氣方向而去。
來到了黑氣湧動的源頭,廚房。
卻是發現廚房後,還有一個暗門,濃郁的怨氣正是從暗門中傳來。
一開始丁九燈還頗爲害怕,但是,等他對着暗門發完呆,回過神來的時候,害怕的情緒,卻已經消失了七七八八。
他将耳朵貼在了暗門之上。
聽到了門後的窸窣碎語,似乎有掌櫃的笑聲。
“這一趟貨交易完,你得謹慎點了,涼州城的官差已經注意到了,你最好從其他城進貨。”
“其他城進貨可以,但是……麻煩了點,成本也高了些,這價格……”
“價格不會虧待你。”
聲音響徹着,口音有些獨特,似乎不是涼州城的口音。
爾後,似乎聽到有人拍鐵籠子的聲音,伴随着陣陣驚恐的哭泣聲。
丁九燈一怔,似乎感覺怨氣又濃重了許多。
他腦海中的鍾磐鼓磬聲和梵唱聲也越來越劇烈。
讓他有種頭疼欲裂的感覺。
鬥笠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丁九燈的身後,丁九燈毫無察覺。
一掌抵着丁九燈的後背,輕輕用力,氣力噴薄。
頓時……
丁九燈便撞開了暗門,跌跌撞撞的沖入了其中。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安靜。
暗門之後,是一個寬敞的巨大的挖空的密室,可密室中卻顯得十分的逼仄和壓抑。
尖嘴猴腮的掌櫃驚呆了,他看到了丁九燈,看到了熟悉的光頭,頓時發出了凄厲的聲音。
“你怎麽會在這兒?!”
铿锵聲響,那是白刃被抽出的聲音。
丁九燈站直了身軀,他看向了四周,卻發現,這密室中點燃着火把,卻是有密密麻麻的鐵籠子,鐵籠子中,關押的……一個個衣衫褴褛的孩童。
丁九燈一怔,腦海中的梵唱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他的光頭隐隐散發着光輝。
可是,此刻的丁九燈卻是顧不得這些,他盯着諸多的鐵籠子,看着鐵籠中的孩童,隐隐約約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尖嘴猴腮的掌櫃似乎有些氣急敗壞。
然而,周圍的那些人,已經抽出了刀,丁九燈就着火光,才是看清楚了這些人的模樣。
孔雀王國的人!
這些人握着彎刀,身上雖然穿着大周人的衣裳,但是,那孔雀王國人特有的奇特面孔出賣了他們。
丁九燈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掌櫃,他終于知道掌櫃所謂的貨物是什麽了。
掌櫃富可敵城的财富是如何來的了。
似乎發現了丁九燈,牢籠中的孩童們,哭泣起來,呼喊起來,他們瘋狂的拍打着牢籠,衣裳雖褴褛,但是眼睛中卻綻放着希望的光芒。
丁九燈隻感覺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麽炸開似的。
無數的金光蔓延他的全身。
有無形的氣流,飛速的彙聚在他的身軀之上。
丁九燈身軀在微微的顫抖。
他臉上的不可置信尚未消失。
他下意識的雙掌合十,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做出這樣的動作。
一位孔雀王國的販子,流露出冷冽之色,手中的彎刀陡然揚起,朝着丁九燈的光頭便要斬下。
不過……
呼嘯聲響徹。
帶着嘶鳴。
一把銀色的剪刀,撕裂了空氣,洞穿了此人。
黑暗中。
戴着鬥笠的身影行走而出。
剪刀沾染着血,漂浮在空中……
尖嘴猴腮的掌櫃吓壞了。
“這些大多數都是戰争遺留下來的失去了雙親的孩童。”
“很多的渣滓總是披着光鮮亮麗的衣裳,行走在黑暗之中……”
鬥笠人看着掌櫃,淡淡道。
他來到了丁九燈的身邊,目光有些奇異的看着丁九燈。
這永成當鋪的夥計,得到過仙緣麽?
竟然是一位修行人。
鬥笠人的話,讓丁九燈目光波動了一番,爾後,臉上微微扭曲,甚至帶起了幾分悲憤之色。
丁九燈很清楚因爲戰争而失去雙親的孩童有多麽的可憐和痛苦。
因爲,他曾經體會過。
那種孤苦伶仃……
而這些人,竟然将這些孩童們當成了貨物。
因爲這些孩童無依無靠,就可以随意放肆了麽?
丁九燈的光頭微微泛起了光。
無數的靈氣在他的身後彙聚,化作了一尊金色的佛影。
丁九燈盯着掌櫃和那些殺手。
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他雙掌合十,光頭澄亮,徐徐開口。
“貧僧,勸你們要善良。”
……
北洛,西山。
試煉塔。
試煉塔下圍攏了諸多的修行人,此刻,諸多修行人感受着從塔中釋放而出的強大的氣息,面容之上,皆是流露出了震駭之色。
壓抑的氣息,讓不少人身軀微微抖動。
修行人對于氣息的感應更加的敏銳。
霸王,陸長空皆是飛速踏雪而來。
聶長卿看到了霸王,詫異一番,卻是沒有太在意。
江漓和赤練也看到了霸王,最讓他們意外的是,在霸王之後,羅成和澹台玄也哼哧趕赴而來。
剛剛與澹台玄告别的江漓看到了澹台玄,面色變得有幾分古怪。
澹台玄則是朝着江漓露出了一個微笑。
好巧啊。
衆人都好奇,到底是何人突破。
可是,他們在試煉塔外,卻觀察不到。
而試煉塔内。
幾人都是詫異的看着那盤坐着的一道身影,卻見那身影身上的氣息在不斷的凝實,靈氣如漏鬥一般瘋狂的席卷。
凝昭從蒲團上站起身。
景越抱着景天劍也面色凝重,倪玉,白青鳥,聶雙也都好奇而驚歎的看着。
遠處。
蒲團上。
邋遢書生,滿身的儒衫在紛飛着,那犀利的發絲被靈氣吹拂的根根都在飄揚。
凝昭的面容上浮現出震駭之色。
“這是……要突破體藏,入天鎖麽?”
她沒有想到,孔南飛居然能夠做到這樣的程度,要知道,孔南飛入試煉塔的時候,體藏都尚未圓滿。
這麽快速的突破,他的修行根基能穩的住麽?
入天鎖,能成功麽?
誰都沒有想到,第一位入天鎖的,竟然會是孔南飛。
畢竟,之前孔南飛的實力在諸多體藏中,排不上号,而如今,反而超越了衆人,一躍成爲了第一位沖擊天鎖境的存在!
天穹之上。
陸番漂浮在位面本源之前。
他擡起手,五指跳動,陣法符文紛飛,像是在編造着什麽。
一道道仿佛代表了秩序的符文鎖鏈從位面本源中纏繞而出。
二重雷罰,共三道。
如今的五凰大陸也就隻能承受的了這樣的雷罰。
而這,也就是陸番所設定的天鎖境雷罰。
唯有沖擊天鎖境才能觸發,結金丹而突破的修行人,隻能引動最尋常的雷罰。
陸番編寫完畢,笑了笑。
身形頓時消散,回歸到了白玉京樓閣二層。
因爲有過雷罰體驗經曆,所以,陸番對于雷罰的編寫,雖然稱不上得心應手,但是卻也沒有遇到太多的阻礙。
二重雷罰,嚴格來說,就是閹割版的三重雷罰,威力降低了許多。
當天地間的浩然氣開始凝聚的時候。
陸番便明白沖擊天鎖境的是誰了。
竟是孔南飛。
陸番不由挑眉。
他本以爲可能是凝昭呢,卻沒想到,竟然是孔南飛。
“是因爲第五層的天道本源感悟,加上《正氣歌》,心有所悟,所以準備趁勢一舉破境?”
陸番倚靠着輪椅,手指在其上輕點着。
能成麽?
哪怕是陸番,卻也不太清楚。
因爲……
太早了。
孔南飛從體藏到沖擊天鎖境,這時間跨度實在是太短,孔南飛甚至沒有來得及鞏固突破體藏境所帶來的變化,以及實力變強帶來的強大。
如今的突破,卻是給陸番一種,有些操之過急的感覺。
因而,能否成功,陸番也不太懂。
不過,孔南飛既然敢突破,或許也會有一些把握吧。
湖心島上。
莫天語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麽。
他望向了西山方向,那高聳的白玉塔,他感應到了浩然正氣……
是孔南飛在破境麽?
他取出了龜殼和銅寶,吐出一口氣。
看在他和孔南飛的交情上,他覺得他得給孔南飛算一卦。
莫天語跪伏夫子墓前,正襟危坐。
銅寶塞入龜殼,輕輕搖曳,碰撞铿锵聲響徹不已。
爾後,三枚銅寶從中揚落,落在了地上,堆疊着。
“大兇之兆啊。”
莫天語瞳孔不由一縮。
……
西山。
試煉塔的門開啓了。
凝昭帶着倪玉、白青鳥等人走出了試煉塔。
這時候,衆人也才明白,破境的……竟然是不曾出塔的孔南飛。
“是那邋遢書生?”
“孔南飛啊,夫子孔修的親孫子!”
“孔南飛這是要繼承夫子的榮耀?”
不少修行人都是驚詫萬分。
霸王蹙眉,竟然是孔南飛?
江漓則是心驚,孔南飛的實力他很清楚,怎麽短短時間就達到了足以破境天鎖的程度,到底發生了什麽?
孟浩然激動的臉都赤紅,自家師父要破境成爲天下第一位天鎖境,他怎麽能不激動?
一旦孔南飛成功,浩然宗之名,定然傳遍天下!
“師父,一定要成啊!”
孟浩然攥緊了拳頭。
轟隆隆!
蓦地。
衆人擡起頭,壓抑,沉悶,逼迫的感覺讓所有人都喘不過氣。
凝昭和聶長卿看着滾滾而來的黑色濃雲。
這是……雷罰!
當初公子也經曆過一次!
而如今,孔南飛居然也引動了雷罰……
他當真要破天鎖了麽?
孔南飛能成功麽?
凝昭,聶長卿,霸王等五藏圓滿級别的強者,情緒很複雜。
他們一方面希望孔南飛能成功,可是,又不希望孔南飛能成功。
因爲,他們心中其實也懷揣着成爲第一個沖擊天鎖境的存在。
而如今,這個機會被人捷足先登了。
轟隆隆!
白玉試煉塔中。
沉重的門,轟然打開。
孔南飛一身邋遢儒衫,他面色沉凝,一步一步的從試煉塔内行走而出。
一瞬間,他仿佛成爲了世人的焦點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他的身上。
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打招呼。
因爲……
大家都知道,孔南飛破天鎖之路才剛剛開始。
天穹上的黑雲中,仿佛有一片雷池,雷霆在其中翻卷着。
孔南飛邋遢儒衫紛飛,仰起頭,望着天上的雷雲。
他的心頭有幾分震駭,那是天威啊。
人能夠與天威抗衡麽?
但是,在震駭之後,便是熾熱……
人……爲什麽不能與天威抗衡?!
孔南飛想着,不由大笑起來,邁步踩踏着厚重積雪的雪地。
漫天飛雪早已經停滞。
孔南飛單薄的身軀,伫立在了試煉塔的平地之下。
衆人早已經飛速掠出,讓出了範圍。
“浩然!可有酒?!”
伫立着的孔南飛,忽然扭頭,看向了遠處的孟浩然,道。
孟浩然一呆。
這都要渡劫了,還問有沒有酒?
不過,孟浩然沒有詢問,将早已經準備好的一壇酒拎了起來,抛向了孔南飛。
孔南飛眼眸不由一亮。
儒衫飛揚。
接住了那酒壇,一掌拍開了封泥,往口中灌酒,酒液嘩啦,大笑之聲響徹不絕。
龐大的靈氣旋渦盤旋在孔南飛的身軀周圍。
他的頭頂之上。
濃郁雷霆終于裹挾不住,轟然砸下。
砸向了那正暢快飲酒的邋遢書生孔南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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