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出了校門一看表,四點四十了。
陳曉幽幽的歎了口氣,趕緊打了輛車,等會就晚高峰了,長陵大街一堵起來沒完沒了,要是晚了,小崽子準得作妖蛾子。
“師傅,新街口南苑小區,花花幼稚園,快點開,我着急接孩子。”
“得嘞!”
司機師傅應承一聲,扣表,挂擋,擡離合,一腳油門,“嗖”的一下竄了出去。
陳曉:……
“師傅,要不您開慢點,我也沒那麽着急,安全第一。”
什麽毛病……開出租呢,還是開跑跑卡丁車啊!
陳曉有點懷疑初學乍練的小天龍身能不能扛得住車禍。
司機師傅笑呵呵道:“這都不叫事兒,穩當兒着呢,爺們兒今天狀态賊好,精神倍兒棒!不是我跟你吹,要說司機也分級,爺們兒少說也是八級……”
“就說今天早上我一出門兒,剛上道兒,一個老太太就站在大馬路中間兒,我手裏還拿個果子在那兒吃呢,也沒注意……我一尋思,這要是撞了,那可就歇菜了,于是我……”
陳曉嘴角抽抽了一下,這個和江陵差異性極大的口音,讓陳曉突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師傅不是本地人吧。”
司機師傅被打斷,咂咂嘴點頭道:“小夥子耳朵靈光,聽出來了!咱可是正兒八經的天京城人,要說爲嘛來江陵,那真是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想當初我……”
陳曉暗地裏翻了一個白眼兒,難怪這麽碎嘴子!
緊接着陳曉就後悔自己嘴賤了……
短短的十來分鍾,司機幾乎把他的生平全都概括了一遍,上山下鄉,經曆改革開放,又趕上了下崗大潮,老婆跟人跑了,受不了白眼一賭氣南下做買賣……賠的精光。
卻于最艱難的時候遭遇了最真摯的愛情,在江陵落地生根,成爲了一個光榮的出租車司機。
老司機最後還笑呵呵道:“整個南陵城這麽大,我能拉上你的活兒,也是緣分。”
陳曉:……
你輾轉半生橫跨一個國家,我穿越了一個世界,然後……這都能被你禍禍了,真是天大的緣分!
老司機似乎看到陳曉不怎麽回應他,好像也找到了一點自知之明,感慨道:“小夥子,别見怪,人歲數大了就愛啰嗦,背井離鄉的,老伴兒走的早,平時也沒啥說話的人。”
陳曉愣了一下,搖搖頭看向窗外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街景,喃喃道:“背井離鄉麽?能理解。”
哪怕陳曉總告訴自己,地球上早已經沒有了自己挂礙的東西,可是偶然聽到這老司機感懷,也不由得有點唏噓。
在《肖申克的救贖》裏面,瑞德曾經說過:監獄裏的高牆實在是很有趣。剛入獄的時候,你痛恨周圍的高牆;慢慢地,你習慣了生活在其中;最終你會發現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這就是體制化。
這就是他前世的生存軌迹,他不是被體制化,而是在體制化中成長,所以他才會在監獄裏“七進七出”。
因爲他早已經不知道如何在外面生活,而離開那裏的第一直感,并不是得到了自由和希望,而是失去故鄉的彷徨。
高牆之内,起碼有熟悉的獄友,而高牆之外,他一無所有。
用郭老頭的話說,人一輩子靠着回憶生活,而他的回憶,不堪回首,但是盡管不想承認,大青山監獄,就是他的故鄉,承載着他一切的地方。
陳曉想過如果自己沒有穿越,或許可能早已經又回到了大青山,最終老死在那裏。
看着老司機斑白的雙鬓,陳曉琢磨,自己到了這個年紀會不會也是這樣,挂念一個自己曾經痛恨,又無法割舍的地方。
“理解就行,小夥子你挺不錯,這個年頭愛聽老人家絮叨的可少喽……那咱們就說說早上老太太的事兒,我剛才還沒說完……我就那麽一打方向盤,你猜怎麽着?”
陳曉一腦袋黑線,這破嘴,你搭理他幹啥。
“你猜怎麽着?”
見到陳曉沒有回答,老司機又問了一遍。
陳曉幽幽道:“你給老太太怼飛了?”
老司機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不可思議道:“你咋猜着的?”
陳曉:???
陳曉頓時就淩亂了,這他媽都能猜着!!!
老司機明顯打起了精神,追問道:“你猜接下來怎麽着?你肯定不知道!”
陳曉臉色糾結,他不想打聽,可是他還想知道,這司機到底是怎麽把老太太怼飛了,還能在這拉客的,不是應該去賣房子麽?
不過幸好這老司機裝不住話,自己就說了:“我跟你說你都不信,當時我車速雖然不快,也有五十邁……我一打方向盤,算是沒正面怼上,可是車屁股太長了,崩了老太太一下子……我在後視鏡裏看,好家夥,得飛出去好幾米啊,“pia”就拍地上了,我當時腦袋就“嗡”的一下子,心說這下完了,趕緊停車,可是萬萬沒想到!你猜怎麽着?”
陳曉嘴角抽搐了一下,猜你個狗蛋啊!
果然這司機估計看快到地方了,直接開始自問自答:“這老太太竟然自己爬起來了!”
緊接着司機道:“然後我說,大娘,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結果你猜怎麽着?”
“結果你猜怎麽着?”
陳曉插了一句,幾乎和老司機異口同聲說出來。
我特麽就知道你是說相聲的!
老司機尴尬的笑笑,然後接着道:“結果那老太太竟然拒絕了,還說不用我管,然後自己走了,你說邪乎不邪乎?不過說來也奇怪,我撞了老太太之後,就感覺渾身上下都舒坦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天拉了小兩千塊錢的活兒……估計是老天爺開眼,看到我沒肇事逃逸,賞我的,那條路連個監控都沒有,我跑了也沒人知道……”
陳曉也是感覺錯愕不已,不過随即腦中閃過一道念頭,呵呵……老天爺開眼……
這老太太,恐怕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啊。
眼看到了地方,陳曉給錢下車,司機師傅熱情的跟陳曉揮手作别:“小夥子慢點,咱們倆這麽有緣,一定會再見的。”
陳曉:……
再見個狗蛋啊!
不過當陳曉回頭一看的時候,對面來了一輛水泥罐車,瘋狂的打着喇叭,轟隆隆的向着這邊飛馳而來,還是在逆行!
陳曉臉色一變,緊接着就看到水泥罐車對着出租車直接怼了過來。
“轟!”的一聲巨響過後,出租車的車頭已經被吞沒了大半,滿車的玻璃都炸裂開來。
“啊……出車禍了!”
“趕緊打20!”
“我的天啊,這人怕是完了!”
嘈雜和喧鬧攪渾在陳曉耳朵裏,甚至連飛濺的玻璃碴把他的衣服都割破了也恍如未覺。
隔了半晌,陳曉才将将回過神來,默默的向着花花幼稚園走去。
人總不能比鐵硬……沒救了。
“呼……”
陳曉不知道這究竟是意外,還是什麽東西故弄玄虛,但是他知道,這個世界越來越危險了。
假如他晚下來十秒鍾,現在死的人應該也會有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