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皓月失眠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頭越發昏沉,卻一點睡意都沒有,腦子裏控制不住地想東想西,想陸枝在燕北的房間裏做什麽。
她望着昏暗光線裏的天花闆,覺得自己太過天真,兩個成年男女,深更半夜,同處一間房能做什麽呢?
薛皓月翻了個身,擁着被子默默地背台詞,想要借此轉移注意力。
真正睡過去不知道是幾點,第二天早上在手機鈴聲的催促下起了床,她揉了揉額頭,還是有點暈,頭重腳輕的感覺。
她抓緊時間洗漱,準備出門。
曉琴提了早餐過來,爲了節省時間,薛皓月坐在車上邊吃邊看劇本。
曉琴問:“你感冒好點了嗎?”
“還好,不是很嚴重。”薛皓月喝了口熱熱的豆漿,擡頭看她。
曉琴松了口氣:“那就好,上午是你和陸枝的對手戲,總共有兩場,拍完就能休息大半天了。”
薛皓月抓緊時間背台詞,曉琴就沒有再說話打擾她。
到了片場,大部分人已經來了,燕北和陸枝還沒有到,認識到這一點,薛皓月的心像是蒙上一層厚重的陰影,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
薛皓月先到化妝間,負責服裝的老師給她送來一條新的旗袍,鴉青色的布料上繡着朵朵杜鵑花,花朵的顔色很暗,整體給人頹喪、沉悶,甚至透不過氣的視覺效果,爲了配合這一場戲的氛圍。
薛皓月換好旗袍,外面暫時裹着羽絨服,坐在化妝鏡前,由化妝師給她化妝、做造型。
“薛小姐,你是不是沒休息好啊?眼睛裏好多紅血絲。”化妝師幫她塗抹妝前乳的時候,順嘴說了句。
薛皓月對着面前的鏡子看了眼,氣色确實不好:“嗯,睡太晚了。”
化妝師:“不過你皮膚底子好,熬夜也不顯,連黑眼圈都沒有,還是很好看啦。你是我在現實中見過最漂亮的小姐姐了。”
薛皓月勾唇一笑,想要說什麽的時候,從鏡子裏看到陸枝從外面進來,她雙手抱臂倚靠着門邊的牆壁。
陸枝有自己的獨立化妝間,平時不會來這裏,薛皓月有點疑惑,随即不冷不熱地打了聲招呼:“陸老師早。”
“早。”
化妝師也注意到她了,暫停手上的動作:“陸老師來了,您有什麽需要嗎?”
“沒什麽,過來看看。”陸枝盯着薛皓月的臉,情緒不高。
薛皓月做好了造型,站起身,曉琴及時遞過來一雙服裝組送來的高跟鞋,讓她換上。
導演那邊的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随時可以開拍。
薛皓月往外走的時候,見陸枝還盯着她,她問了一聲:“陸老師還不走嗎?”
“這就走。”
陸枝與她肩并肩往前走,目光落在她瑩白的腳背,視線往上,是骨感纖瘦的腳踝,勻稱的小腿,婀娜的身姿。
“你和燕總是什麽關系?”陸枝突然直白問道。
薛皓月不明白她的意思,腦子空白了一秒:“我和燕總?我們……沒有關系。”
确實沒有關系,她既不是他公司裏的藝人,他們兩個也稱不上朋友。加上昨天,他們就見了兩次面,話都沒說過幾句,其中還包括對戲時說的台詞。
陸枝斜着眼睨她:“可我怎麽聽說你是燕總推薦的人?”
這一點薛皓月沒辦法否認,但實情絕不是大家想的那樣,她想了想,如實相告:“燕總和葉導到我們學校選角,我偶然間遇到燕總,他覺得我适合曼筠這個角色,便跟葉導提了一下,最終決定留下我的是葉導。”
陸枝了然地挑了下眉尖:“這麽說,你和燕總沒有暧昧關系?”
暧昧關系?開什麽玩笑?!
薛皓月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愕,始料未及的樣子。她怎麽會這麽想?還是說,大家都這麽想?就因爲昨晚的聚會上,燕北給她點了一道參湯?
按理說,别人誤會也就算了,陸枝昨晚不是去燕總房裏了嗎?她怎麽也誤會。
陸枝端詳薛皓月的臉,看出她表現出來的樣子确實挺吃驚,不像是裝的,她才知道自己想錯了。
“沒什麽,大家私底下傳的八卦,我就是有點好奇,問問而已。”陸枝摸了摸耳墜,讪讪一笑,輕飄飄就将這個話題揭過去。
兩人到了拍攝地點,好在上午的兩場戲拍的都是室内戲,比站在刺骨冰冷的風中舒服多了。
葉閩中早就到了,拿着劇本先過去給兩人講戲,一邊講一邊讓她們對戲,粗略地看一下效果。
——
燕北在酒店裏吃過早餐才過來,拍攝已經開始了,他悄無聲息地站在葉閩中身後,看着監視器裏的畫面。
精緻華麗的閣樓裏,女人對着鏡子描眉,兩個機位分别對着她的側臉和後背,拍到鏡子裏女人的模樣,當真是眉如遠山,眼若含秋水,又美又媚。
她湊近了鏡子,微微蹙起眉毛,眼神猶如一潭死水中砸進了小石子,泛起層層漣漪,看得出來她心情由平靜逐漸變得煩躁、憤怒,不知是畫不好眉毛的緣故,還是别的。
門被人敲響,她眉心的折痕舒展開,以爲是那個人到了,放下手中的眉筆,踩着高跟鞋過去開門。
細細的鞋跟踩在木質地闆上的聲音很是清脆動聽。
薛皓月飾演的曼筠拉開門——
“卡!“
葉閩中突然喊了停,薛皓月愣了一瞬,眨了眨眼,回頭看向他。
“剛跟你說了,你沒有領悟到嗎?”葉閩中在片場素來嚴肅,語氣都比平時說話時冷了兩個度,“你這時候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誰,自然下意識把他當成邢先生,你的表情不僅僅是眉頭舒展那麽單薄,你昨晚親眼撞見他帶走别的女人,你吃醋了憤怒了,又很想見到他,然後打開門,發現門外的人不是邢先生,而是他的太太,有兩秒鍾的僵硬,而後是故作冷靜。”
薛皓月虛心聽着葉導的指導,餘光輕掃了眼燕北,發現他臉上沒有什麽情緒,仍舊凝視着監視器。
重來一遍,薛皓月進入狀态,勉強達到了葉閩中的要求,不過他又喊了一次“卡”,想讓她表現得更好一點。
反複拍了幾次,這一條終于過了,中間沒有休息時間,緊接着就要拍兩個女人互相試探的戲碼。
陸枝飾演的邢太太穿着一身洋裝,戴着黑紗禮帽和手套,氣勢淩人。
兩人之間氣氛緊張,更多的是陸枝在質問,薛皓月全程裝作漫不經心,後背抵着梳妝台沿,手裏拿着一隻打火機,抖出一根香煙點燃。
劇組用的煙都是特制的,依然很嗆人,但薛皓月已經習慣了,咬在唇間吸了口,用手指夾住拿下來,細白的手垂在身側,她另一隻手撐着身後的梳妝台。這個姿勢讓她微微歪着身子,勾勒出的腰肢線條纖細,她挑着眼梢睨着眼前的女人:“說完了嗎?”她擡手重新将煙送到嘴邊,又吸了口,“說完可以走了。”
陸枝被明晃晃的無視了,氣急敗壞地沖過去扇掉她唇邊的煙,沒控制好力道,一巴掌打在了她臉上。
毫無防備,薛皓月被打得臉往旁邊一偏。
導演沒有喊停,她隻能忍着麻木的半邊臉繼續演下去。
她扭頭看向陸枝,直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往後一掰,一字一句諷刺至極:“你連他想要什麽都不知道,還在這裏談愛他?我告訴你……咳咳。”
她喉嚨發癢,被煙一刺激就忍不住咳嗽。
葉閩中及時喊了“卡”,薛皓月轉頭,露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煙有點嗆。”她沒說自己的身體問題。
葉閩中沒有出言責怪,讓她緩一會兒就接着拍,接下來的這一場戲一條就過了。
導演喊着“過了”的時候,薛皓月渾身放松下來,身子踉跄了一下,曉琴及時沖過去扶住她,手指觸摸到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就感覺她的體溫不對,小聲問:“你發燒了?”
“噓,别聲張。”
薛皓月從她臂彎裏拿過羽絨服穿在身上,捧着熱水袋暖手,跟着陸枝過去看導演監視器裏的回放。
當着葉閩中和燕北的面,陸枝歉然道:“不好意思啊皓月,剛才力道沒有收住,沒有打疼你吧?你也知道,入戲以後,一般很難控制。”
薛皓月抿了抿唇,垂着眼盯着監視器:“我沒事。”
說完,她捂着嘴别開臉咳嗽了兩聲,被打的那半張臉對着燕北,他看到女孩白皙細嫩的臉頰上赫然印着清晰的指印,被打成這樣還說沒事。
燕北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裏,轉頭低聲對助理吩咐了一句。
葉閩中看過回放後很滿意這場戲,确定不需要補鏡頭,便對薛皓月說:“我看統籌那邊的安排,今天沒你的戲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謝謝導演。”
薛皓月轉身欲走,燕北的助理這時候過來,把一個毛巾塞進她手裏,冰得薛皓月打了個哆嗦。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助理。
燕北适時開口:“敷一下臉吧,再不處理該腫起來了。”
葉閩中光顧着欣賞剛拍好的畫面,忘了查看薛皓月的臉,經過提醒才注意到她的臉紅紅的,指痕格外明顯,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地看向陸枝。
外行人不懂,他是導演,不會不明白,劇本上邢太太不滿曼筠的态度,擡手扇掉她的煙,想逼她回應自己。就算陸枝入戲太深,扇了薛皓月的臉,她是科班出身的專業演員,不可能一點分寸都沒有,她應該懂得如何控制力道。
陸枝被他看得心中咯噔了下,尴尬地扯了扯唇:“實在是對不起,都怪我,要不我陪你到醫院看看?”
薛皓月搖頭:“不用了,都是爲了電影,用冰袋敷一敷就好了。”說着,她擡手将裹着冰袋的毛巾貼在臉上,凍得她整個人都清醒了。
接下來沒薛皓月的戲了,她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閣樓,順着樓梯下去。
燕北垂眸掃了眼腕表,時間不早了,他跟葉閩中說了一聲:“我要去機場了,有空再來探班。”
葉閩中笑笑:“随時歡迎。”
燕北大步流星地走了,陸枝皺着眉盯着他遠去的背影,心情郁悶到極點。這次分别,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男人的步子邁得快,眨眼間就趕上了提着裙擺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下樓梯的薛皓月,她時刻注意着腳下,奈何身子不頂用,頭暈目眩的,一腳踩空了就要跌下樓梯。千鈞一發之際,幸好一隻手及時扶住了她。
薛皓月回頭,詫異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燕北也很詫異:“怎麽我每次見到你,你不是在摔跤就是快要摔跤?林妹妹啊,這麽弱不禁風?”
薛皓月張了張嘴,啞口無言。回想一下,他們第一次見面,她就是腳下打滑摔倒在雪地裏,被他扶起來。
燕北注意到她臉色不正常:“身體不舒服?”
薛皓月:“沒事。”
曉琴先一步出去叫司機,奈何司機被派出去取劇組要用的道具,人不在片場。曉琴氣喘籲籲地回來,看到樓梯上的兩人,啞然失聲。
燕北松開了手,順手抄進兜裏,而後,聽見曉琴說:“司機有事離開了,我叫輛出租車送你去醫院吧。你發燒了,不輸液不成。”
燕北腳步微微停頓,回過頭看着走下樓梯的女孩。恰在這時,他的助理将一輛黑色保時捷開過來,停在門口。
“上車吧,順路送你去醫院。”
薛皓月看着男人的臉,他神色淡淡,眼睛裏似乎寫着“舉手之勞”幾個字。
但她不想麻煩别人,開口拒絕了他的好意:“我自己過去就好了。”
燕北不耐煩地看着腕表,再耽誤下去他就要趕不上飛機了,語氣不容置喙:“上車。”
薛皓月猶豫了幾秒,燕北的助理就從車上下來,拉開後座的車門,燕北躬身坐進去,偏着頭看她。
薛皓月無奈,提着裙擺坐在他身邊,曉琴坐在副駕駛。
薛皓月坐上車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件嚴重的事——忘了換衣服。
她身上還穿着那條清涼的旗袍,還好有件羽絨服禦寒。随着坐下的姿勢,腿從旗袍開衩的部位露出來,白生生的,哪怕不特意去看,也很難讓人忽視,白得晃眼大抵就是如此。
燕北一垂眼就注意到了,眉毛擰了一下,到底沒說什麽,拿了條毛毯扔在她懷裏:“将就一下。”
這姑娘真是,發燒也不吭聲,估計那會兒演戲的時候咳嗽也不是被煙嗆的,是她本來就不舒服。
薛皓月用毛毯把露出來的腿裹住,車裏的空調慢慢升溫,她感覺溫暖了許多,扭頭對他說:“謝謝。”
“不客氣。”燕北偏頭看向窗外,拿後腦勺對着她。
薛皓月直直地看着他,抿着的唇勾起一絲弧度,在心底又說了聲謝謝。
車子安靜行駛了一會兒,燕北看到了醫院的标志,讓助理把車停下。
薛皓月收起心思,推開車門,準備把腿上的毛毯還給他。燕北察覺到她的意圖,出言阻止:“拿去用吧,不用還我。下車後讓你的助理先給你買件保暖的衣服換上。”
臨時充當司機的助理有點驚訝,扭頭看着自己的老闆,燕北輕瞥他一眼,助理立刻正襟危坐,當作什麽都沒看到。
燕北補充一句:“你要是病倒了,耽誤的是整個劇組的拍攝進度。”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
“我知道了,謝謝燕總。”薛皓月站在車外,垂着眼看車裏英俊帥氣的男人,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話落,她幫他把車門關上。
燕北:我是不是還沒到不可救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