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夜色沉沉的,卻與昨天那個看不到盡頭的漫漫長夜截然不同,因爲有星星點點的光亮點綴,顯得格外溫馨,暖意融融,即使是在滿是消毒水味的病房裏。
宋遇躺了大半天,身上的病号服有些皺,頭發也有點亂蓬蓬的,腦袋上纏着紗布的樣子可憐極了,再配上他這眼巴巴的表情,活脫脫一流浪小狗形象,真是讓人心軟得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孟漸晚撓了撓眉梢,表情有點無奈。
她發現,受傷這件事激發了宋遇體内隐藏的“嬌弱之魂”,他的内心别是個弱女子吧。
外面走廊偶爾響起腳步聲,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這會兒外面沒人走動,病房裏也沒有其他人,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孟漸晚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片刻後,手撐着床邊往前挪了挪,知道宋遇行動不便,主動把臉湊到他面前,距離他的嘴唇約莫十公分的位置:“親吧。”
罕見的縱容語氣,隻一瞬間,就讓宋遇的大腦缺氧了,他暈乎乎的,烏黑的眼眸怔怔地盯着她的嘴唇,那一小塊褐色的痂在左邊靠嘴角的地方。他擡了擡下巴,輕輕地親上去,不敢太用力,小心避開那塊痂,用自己柔潤的唇瓣摩挲幾下就作罷。
宋遇退回去時,呼吸不可避免地亂了點兒,眼眸暗了暗,本來就漆黑的瞳仁顔色更純粹了些。
主要是因爲孟漸晚眼下這個“索吻”的樣子太乖了,像噘着嘴的小金魚,讓他心猿意馬,不,讓他内心萬馬奔騰!
要不是受傷了不能亂動,他一定會……
宋遇閉了閉眼,算了,不能想,再想下去遭罪的是他自己。
“再親親吧。”他提議道,感覺自己就像個十幾歲情窦初開的小夥子,親個嘴還得問一下姑娘的意見,說到底還是因爲他身上有傷動作幅度不能太大,沒辦法将她一把按在懷裏壓在身下随便親。
“……”
孟漸晚不想說話,盯着他一動不動,一面不想讓他得寸進尺,一面又被他可憐兮兮的眼神弄得心軟。
一想到他是因爲自己才弄成現在這副樣子,好好一個優雅貴氣的公子哥滿身是傷,躺在病床上動也動不了,疼還得咬牙忍着,忍得額頭都冒汗了,還要在長輩面前假裝沒事,她就沒辦法冷着他。
要親就親吧,也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
孟漸晚手撐在病床兩側,俯身遷就着他,兩人嘴唇挨着嘴唇,溫溫熱熱的,濕濕軟軟的,沒有太過深入的親吻,純潔得不能再純潔了。
宋遇停了停,是真被這種耳鬓厮磨弄得生受不住了,垂下眼,喉結上下滾動,嗓子跟剛醒來那會兒一樣,快冒煙了,腦袋也沉沉的,估計是自己把自己給憋的,再親下去可能要暈過去了。
宋遇平複了好一會兒,沒敢再有下一步的動作,結果,下一秒,耳邊就響起孟漸晚輕軟的聲音,問他:“還親嗎?”
“……艹。”
孟漸晚愣了愣,表情有點呆,确定他說了什麽以後,搖頭拒絕:“那不行,你的身體不允許。”
“……”他不是那個意思。
宋遇決定說點什麽轉換一下腦内瘋狂湧出來的想法,然而一擡眸,就看到孟漸晚被親得紅豔豔的嘴唇,他心頭一抖,覺得自己可能好不了了。
孟漸晚見他看着自己的嘴巴,擡手摸了一下唇瓣,還好沒有蹭掉好不容易結的痂。
宋遇低咳一聲,問:“你嘴巴怎麽弄的?”
孟漸晚:“膠帶黏嘴巴上,撕下來的時候扯的。”當時疼得要命,流了好多血,現在也不覺得有什麽,她以前打架受傷也沒當回事,這點小傷還不至于放在眼裏。
“啊,我差點忘了問,丁劍鵬後來怎麽樣了,警方抓到他人了嗎?”宋遇終于成功轉移了注意力。
他醒來以後想東想西,唯獨忘了這件正事。
提到那個爛人的名字,他就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将那個人渣千刀萬剮,哪怕是這樣也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他沖下車的那一刻,看到他撕扯孟漸晚的衣服,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晚來一點的後果,稍微想一下心髒就像被鈍刀慢慢地割,疼得窒息。
還好,還好他及時趕到了。
“他啊,還沒逃到山腳下就被逮住了。”孟漸晚語氣平淡,沒太多情緒,“下午你昏睡的時候我配合警方做了筆錄,法律上該怎麽判就怎麽判,估計這次沒個十年八年是出不來了。”
宋遇:“那就好。”
孟漸晚舔了下唇,也沒征詢他的意見,自作主張拿掉他後背墊的枕頭,幫他把病床給放平了。
“我還不太想睡覺。”宋遇說。
“沒讓你現在就睡。”孟漸晚把枕頭放好,也不看他一眼,手腳麻利地整理好被子,“你還有傷,坐太久不好。”
那股不真實感又來了。宋遇放任自己的嘴角上揚,看着孟漸晚笑。
“傻了?”孟漸晚掃了他一眼,伸手從果盤裏拿出一個蘋果,取出水果刀慢慢地削皮。她沒有宋遇有耐心,削着削着蘋果皮就斷了,也沒去管,任由皮掉在身上,低着頭繼續削剩下的皮。
不多時,一個光溜溜的蘋果就呈現在眼前。
孟漸晚把掉在身上的蘋果皮抓起來,擡腳勾過來垃圾桶扔進去,用刀把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找不到叉子,就用刀尖紮着吃。
宋遇就覺得看着她吃東西也是一種享受,她從不做作,很平常的動作都能做出一股豪放勁兒。
孟漸晚吃了幾口才想起來問病床上的人:“你吃嗎?”問完又不太确定地自言自語,“水果應該能吃的吧?”
她拿着刀撥了撥碗裏的蘋果塊,挑着小塊的,用刀尖紮起來送到宋遇嘴邊,還不忘叮囑一句:“當心點,别紮着你嘴了。”
宋遇張嘴咬住蘋果塊,慢慢地嚼。
大概還是不确定能不能吃太多水果,她隻喂了幾塊就沒再喂,自己把剩下的都吃光了,把碗放在床頭櫃上,想起一出是一出地教育起宋遇來:“你說說你,不會打架幹嘛要跟丁劍鵬那種亡命之徒硬碰硬?他一個刀口舔血的混混頭子,一拳頭下去能把人腦袋砸歪,你能是他的對手?他看到手機屏幕亮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興奮了,你就不該再追上去鎖住他脖子,平白又挨了好幾拳,還被黃毛一棍子砸破了腦袋。”
宋遇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阖了阖眼眸,嘀咕道:“當時也沒想那麽多。”
“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晚了。”孟漸晚揮了揮手,“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真的給他打錢了,我還以爲你在電話裏說給他打八千萬是爲了穩住他。”
下午做完筆錄,警|察就和她說了這個事。
丁劍鵬人都被抓了,那筆錢當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追回來了,但給孟漸晚的心裏砸下了不小的震驚。
“接到那個人的電話後,我第一時間就安排了人給他彙款。那時候心裏挺害怕的,怕自己不能及時趕過去,如果錢能讓他保證你的安全,多少都不是問題,沒想到那個王八蛋說話不算話,居然敢傷你!我他媽……”宋遇說到激動處忘了身上的傷,握拳砸了一下身下的病床,登時疼得直吸氣。
孟漸晚皺眉,讓他别亂動他總是亂動,她簡直想找條繩子把他綁起來。
“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我去睡覺了,你别說話,老實歇着吧。”孟漸晚看了一眼時間,他不困,她倒是困極了。
宋遇“啊”了聲,明知故問:“你不和我一起嗎?”
孟漸晚瞄了一眼病床,一臉“你是不是在說胡話”的表情看着他:“病床這麽小,你是想讓我睡床底下?”
“……”宋遇默了默,意識到病床确實小,睡不下兩個人,但他現在睡不着,不想跟她分開,得一直看着她才能安心。
“我受了驚吓有心理陰影了,晚上會做噩夢,你留下來陪我吧。要不我把病床讓給你睡,我睡……睡沙發?”
孟漸晚現在确定了,他果然是在胡言亂語,且不說他有沒有受到驚吓留下心理陰影,他現在這個樣子能睡沙發?
孟漸晚看着他,看來不等他先睡着她是不可能離開的,于是坐下來,跟他大眼瞪小眼,熬鷹一樣給他熬出困意。
結果,沒過一會兒,孟漸晚自己先打了個綿長的哈欠,揉了揉眼睛,眼角都是紅的,還有點點水光,看着特别軟乎乖巧。
宋遇又心疼又心軟,他自己睡了大半天毫無困意,孟漸晚應該沒怎麽睡,她自己也說了下午配合警方做筆錄。
“你去睡吧,不用守着我。”他改了主意,催她去睡覺,瞧着她困倦的小臉,他越發心疼,“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折騰你的。”
不用他說,孟漸晚心裏都明白,知道他不會沒事找事。她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準備回隔壁的病房睡覺。走到門邊,她想起什麽,腳步突然一頓,回過頭來看着他問道:“你要不要上廁所?”
宋遇沉默不語,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個字:“要~”
“……”
要不是她問,他是不是還不好意思主動說來着。
孟漸晚打起精神折回去,掀開被子,先把人從床上扶起來,找到拖鞋放在床邊,方便他下床的時候穿,打石膏的那條腿就不用穿鞋了,隻穿一隻。
宋遇坐在床邊,看了看孟漸晚細如竹竿的胳膊:“你架不動我,叫護工進來吧。”
“你小瞧我是不是?”孟漸晚架起他一隻胳膊,讓他環在自己肩上,手從他腋下穿過去,盡量不碰到他後背,至于另一邊,宋遇自己可以撐着拐杖,兩人配合默契,慢慢地往洗手間挪動。
孟漸晚自覺背過身去不看他,手拽住他一隻胳膊,怕他站不穩摔倒,舒口氣說:“好了,你解決吧。”
宋遇把拐杖放在一旁,單手拽下褲子,感覺哪裏怪怪的,一時又說不上來。
孟漸晚半天沒聽到響動,扭過頭來掃了他一眼:“怎麽了?”
宋遇耳朵根子紅了,臉上一陣一陣的熱,咳嗽一聲,低聲說:“你……你把洗臉池的水龍頭打開。”
孟漸晚一頓,随即反應過來這男人别扭在哪裏,不由彎唇笑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笑得停不下來,到最後簡直笑出了鵝叫。
“别笑了,快點,我憋不住了。”宋遇耳根在發燙,臊得慌。
雖然夫妻倆親密無間,彼此的身體都再熟悉不過,但他也是要面子要形象的,有些事該講究還是得講究,不能不修邊幅。
孟漸晚笑夠了,抿了抿唇,非常尊重他的決定,擡手掰開水龍頭,開到最大,水嘩啦啦地流下來,在寂靜的夜裏聲響清晰。
等了一會兒,宋遇低低的聲音混雜在水聲裏:“我好了。”
孟漸晚這才轉過身來攙着他,他往旁邊挪動幾步,就着開着的水龍頭洗了個手,回到病床躺下。
他還想洗個澡,感覺身上不太舒服,但也知道情況不允許,所以就沒那麽多要求。孟漸晚像是猜到他在想什麽,轉身就去洗手間接了盆熱水給他擦身。
這些原本是要護工來做的,但孟漸晚知道他這個人某些方面十分挑剔執拗,還有點潔癖,肯定不願意讓人扒光他的衣服在他身上摸來摸去,所以還是得她來。
其實要擦洗的地方也不多,後背的傷上了藥暫時不能動,隻能洗洗臉,擦擦胸膛,還有重點部位也要照顧到,再往下,右腿打了石膏也不能動……
孟漸晚給他擦完身,再擡起頭時,看到宋遇整張臉都紅了,她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平時不是臉皮最厚嗎?臉紅什麽?”不就是有反應了。
“誰臉皮厚了?”宋遇嘴硬。
他們兩個比起來,還是她的臉皮比較厚好不好,從來也不會害羞不好意思什麽的,他倒是在她面前臉紅過好幾次。
孟漸晚點點頭,不與傷患争論,免得把他氣出個好歹得不償失。她捏了捏他紅暈未褪的耳垂:“别不好意思了,沒必要,我又不是沒看過沒摸過。”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男人說的,她說起來也不違和。
宋遇無話可說,閉着眼裝睡。
他感覺自己被調戲了,這感覺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要說不爽吧,也沒有,但絕對不是很開心,就是别扭。
“我真困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回房睡覺了。晚上要是有什麽事就叫我,啊不對,我手機沒了,你叫護工也行。”
孟漸晚又打了個哈欠,不跟他逗趣了,趿拉着拖鞋走回自己的病房,簡單洗漱一下,倒在病床上沾枕就睡着了。
小八:就是怪不好意思的。(#^.^#)
還是一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