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烏市的清晨。
早上九點,這是上班的時間點。
陸文坐在第十區執行局的大門口,正在處理消息。
經過昨天一整天的暗流湧動後。
這股暗流來到了明面上。
有的人迎來了今天的黎明。
還有的人迎來了意外。
“就在昨天夜裏,接連發生了六起仿生人殺人事件。”
這是今天早上報紙的頭條。
或許原本的頭條并不是這個,但得知消息後,報社立刻重新印制。
沒有什麽比仿生人殺人這樣的新聞更适合做頭條。
如果有。
那就是更多仿生人殺人案。
“死者的身份都差不多,小有名氣,爲人善良這樣的。”
魏伯安把報紙墊在身下,坐在階梯一側。
“這零号搞事情也是真有一手的,這都已經是……”
“不對。”
陸文突然開口,打斷了魏伯安的話。
魏伯安看過來。
“怎麽了?”
“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一個多月前,李健那個案子,蔣小年與零号合作弄出了控制仿生人的方法。”
但在那個案子裏面。
所有仿生人在殺人之後,都會想辦法自毀芯片。
在貝克城的時候,陸文見到了零号的分身,那個分身潛伏在仿生人之中,并且已經是十二位領袖之一。
那個分身被發現後,在塌陷的廢墟之中,一槍爆了她自己的頭。
總之以零号以往謹慎的行事作風。
她不應該留下任何芯片數據才對。
“昨天那三起案子,就有一個仿生人留下了芯片,昨晚上的六起案子裏,甚至有一個仿生人被活捉……這很不零号。”
零号要不是行事謹慎,不可能興風作浪幾十年。
至今她的地底老巢都隻被發現了幾次。
“但這麽多起仿生人殺人事故,總不可能是巧合。”
九起事件。
陸文很想靜下來分析一下。
這段時間莫烏市一直沒平靜過,會不會有别的勢力混進來了?
但現實并沒有給他平靜的機會。
在這個莫烏市難得晴朗的天氣,一具屍體被吊在了議會大廈門前的廣場上。
第十起事件。
就這樣被暴露在媒體的長槍短炮之下。
“這麽大的一個廣場,居然就沒人提前發現。”
陸文與魏伯安趕到的時候。
現場已經被警戒線拉了起來。
警戒線外面則是爲圍了一整圈的媒體與圍觀群衆。
屍體被運送走了。
廣場的中心隻剩下一個巨大的銀色十字架,十字架下面已經幹涸的暗紅色血液告訴每一個經過的人這裏曾發生的事。
兩張辨識度很高的臉來到這裏,頓時就吸引了所有媒體的注意。
“魏長官,請問執行局這邊目前有線索了嗎?”
“陸長官,身爲仿生人,你如何看待這兩天突然發生的仿生人殺人案件?”
“……”
兩人都有些無奈,隻得留下一句“無可奉告”後返回到車上。
他們駕車來到了第九區的執行局總局。
第九區的總長接待了他們。
“我想看一看視頻。”陸文開門見山。
“沒問題。”
接連十起案子,隻要是個腦子正常的執行官,都能察覺到不對。
還有别的大區執行官正在往這邊趕來。
如果這個仿生人殺人的苗頭再不制止,那麽接下來除了第十六區的每個大區都可能會發生同樣的案子。
“根據屍檢,第十起殺人事件發生在今天淩晨五點前後。”
“六點天剛亮,一輛貨車從城市道路駛入了議會廣場上,并且搬運下來一個很大的蓋着灰布的物體。”
“當時值夜班的保安有詢問過,但由于那時候已經到了快交班的時間點,那個保安比較困,盼着下班,所以他隻是簡單了解情況。”
後面的事情就很簡單。
視頻顯示了一切。
灰布下面蓋着的明顯就是十字架,以及被綁在十字架上面的屍體。
畫面顯示有四個仿生人。
三人負責搬運,一人負責與保安交流。
那人給出的借口也比較容易讓人信服,說是早上九點會有一場表演在議會大廈前進行,并且拿出了一些假的證明。
“我當時是真沒想到,你說誰會這麽嚣張,把一具屍體運送到議會廣場來?那不是自投羅網嗎?”保安在錄口供的時候,同樣一臉無奈。
議會大廈門口與内部的保衛力量很強。
但廣場這邊……就隻有幾個人負責看着。
這裏平日裏有一些喜歡跳廣場舞的大媽們,也會有一些販賣玩具的小商販,很多中産家庭在吃過晚飯後也會到廣場這邊來散步。
“當時沒聞到血腥味嗎?”陸文問道。
“沒,我當時都困得睜不開眼了,就問了幾句,别的幾個兄弟都懶得上來查看。”
就這樣,那一夥人搬運完了屍體。
駕駛貨車離去。
早上八點多的時候,有一個小孩在廣場上放風筝,好奇地扯開灰布看了一眼。
估計那小孩這輩子都會留下心理陰影了。
“記得給那個小朋友做好心理安撫工作。”魏伯安說道。
“這個我們肯定不會忘的。”
“死者身份确定了嗎?”
“是碧藍的一位前工程師,沒什麽污點,視頻裏那四個仿生人之一就是他的家政仿生人。”
這次的死者身份很特殊。
又遭到了這種大量的圍觀。
很快一個争議性很強的話題就出現在了網絡上。
【仿生人将自己的創造者綁上了十字架】
這個話題下方的配圖便是那個巨大的銀色十字架。
鮮血刺目。
這種帶有争議又有些許宗教意味的話題,很快便引起了成千上萬的讨論。
不少人覺得這是仿生人反攻人類的信号。
結合這兩天接連不斷發生的命案。
很多陰謀論的家夥跳了出來,開始給民衆們反複洗腦。
“現在有一個突發情況,在議會廣場上,那個十字架旁邊,突然聚集了一群人,舉着反對仿生人的标志……”
“又來了。”第九區的總長歎了口氣。
這就是遊行的初始階段。
距離上一次,由于陸文引發的反仿生人遊行還沒過太久。
這樣的大型遊行多來幾次,整個莫烏市的經濟都得停滞不前。
“這些家夥成天不上班,反仿生人還反上瘾了。”
“其實本來就有很多是沒工作的,他們認爲仿生人奪走了他們的工作。”
“但這是時代發展的必然結果啊,機器取代手工,低廉的人力被更低廉的機械代替,我們能有什麽辦法……”
難道讓時代倒退嗎?
說到底,如果莫烏市能有浮空城那樣的福利,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但這座城市有一億多人。
如果每個人都享受浮空城的同等福利,估計整顆星球都沒辦法供應上,社會秩序也會由于太多的廢人而崩塌。
“第五區與第六區那邊也開始遊行了,這次……估計很難停下來。”
“除非找到真兇?”
衆人一籌莫展。
真兇去哪裏找?
碧藍與芯紅都給出了分析結果。
那些殺人的仿生人都是正常的,沒有被入侵的痕迹,體内找不到植入程序,一行行看源碼都沒看出問題。
“既然那些仿生人都沒問題,體内的熔斷措施也還在,爲什麽他們對人類出手的時候沒有觸發仿生人第一定律?”
“市面上現在有可以繞過熔斷措施的植入程序售賣。”
“但那些程序都很劣質,兩家公司不可能看不出來。”
一個早上的時間。
就這樣在毫無頭緒之中渡過。
第九區這邊通過監控找到了淩晨的那個貨車。
這輛車被遺棄在郊區,上面的四個仿生人都對着自己腦袋開了槍。
中午時分。
各個大區的執行局都已經有人來到了第九區。
“就在剛才,我們十五區也發生了一個仿生人殺人案。”
第十五區來的是一位二級執行官。
自從馮富貴死後,這個大區就再也沒有三級執行官了。
一個常住人口很少的旅遊大區,幾乎都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很難積累到三級執行官的功勳。
“十一區這邊同樣也發生了一起。”第十一區執行局的總長說道。
“二區這邊也是。”
“八區……”
“……”
一個早上的時間。
又多了九起事件,現在已經累積到了十九起。
全都是仿生人毫無征兆失控,暴起殺人。
“陸文,你是仿生人,你對這一塊了解多少?”第七區的負責人開口問道。
“之前我認爲是零号,但現在想來,就算是零号,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除非她又一次進化,達到了某個現在無法理解的領域。”陸文答道。
“除了她,還有誰這麽迫不及待想挑起人類和仿生人的矛盾?”
“這個也挺多的,很多反仿生人勢力……”
衆人交流之際。
就見第九區執行局總局的大門外。
寬闊的道路上。
浩浩蕩蕩的遊行示威群體喊着口号路過。
這次的遊行比上次更有組織,有人專門在街邊送水,送能量棒,甚至還有人搭建了專門的休息區。
網絡上也已經吵成了一團。
“你們難道不擔心,那些朝夕相處的仿生人,突然有一天對你們舉起屠刀嗎?”
“已經有十九起了。”
“很多都是被自己身邊陪伴了好幾年的仿生人殺害的,他們把那些仿生人看做是家人。”
“……”
憂慮、焦躁、矛盾……
這個悶熱的夏季,許多人的情緒都随着天氣變得暴躁起來。
這顆星球雖然不允許人類與仿生人成婚。
但依舊有不少孤單的人……仿生人就是他們唯一的伴侶,可以說話談心,一起度過枯燥簡單的歲月。
“你會殺我嗎?”
在今天。
這是所有家政型仿生人被問得最多的一句話。
陸文站在第九區執行局總局的門口,注視着那個不斷壯大的遊行群體,輕聲歎道:“信任危機來了。”
在這以前。
無論反仿生人的勢力鬧得多兇猛,總會有一批享受到仿生人好處的人選擇站在他們對立面。
但現在,即使是那些人,都開始懷疑起來。
每天自己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睡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否會對他們舉起屠刀?
畢竟……機器終究是機器,會被操控的。
甚至還有不少陳年舊賬都被翻了出來。
【碧藍通過仿生人監視雇主日常生活】
【芯紅指使仿生人竊取私密數據】
【碧藍擁有所有仿生人的控制權,企圖建立仿生帝國】
【芯紅……】
兩家公司早些年的傳言,現在都被挖了出來,一并出現在各個平台上。
外面鬧得越來越大。
看這個趨勢,感覺那些人不把仿生人徹底趕出城市就不會罷休。
“第十區爆發了遊行示威以來的第一場暴力沖突,有不懷好意的人混雜在遊行群體中,向街邊的店鋪扔自制的燃燒彈。”
“店主重度燒傷,另有兩名店員輕傷。”
“……”
火燒起來了。
這是一場很難熄滅的大火。
這場火焰,将會有預見地蔓延到整個城市去,讓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被籠罩在對仿生人的恐懼之中。
執行局的衆人都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必須遏制住這股氣焰,不能讓莫烏市變成西方那兩座城市的樣子!”
……
威斯特市。
這是西方的兩座城市之一。
一個青年破門而入,闖進街邊的商店,商店裏琳琅滿目的貨物讓看得他目不暇接。
那對滿是血絲的眼中隻有貪婪。
“砰!”
一枚旋轉的子彈讓他帶着貪婪下了地獄。
他倒在商店門口。
成爲門口的衆多屍體之一。
許多屍體已經腐爛發臭。
店老闆面無表情,幹瘦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他習慣性擦拭着槍管。
“砰!”
又是一聲槍響。
店老闆倒地不起。
他的半個腦袋爆開了,血水在地面上瘋狂流淌。
面目猙獰的少年人沖入商店内,踩着前人的屍體與血水,盡所能搶走值錢的貨物。
他狂笑着,抱着那些話貨物出了商店大門。
“砰!”
第三聲槍響。
這個少年人倒在血泊之中。
成爲街道上無數屍體的一員。
開槍的人發現自己命中後,得意洋洋地大笑着出聲,笑得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抽搐起來,猩紅的雙目仿佛已經幾天幾夜不曾合過眼。
他撿起那些血肉腐屍之中的貨物。
大笑着向遠方跑去。
那個倒着的少年人屍體依舊睜着眼睛。
他灰暗的眼球中倒映出那人的身影。
随着那人漸漸跑遠,
整條腐爛的街道在這個死寂的瞳孔中越拉越長。
街道兩側的商店都已經破碎不堪。
殺人犯與瘋子在肆意打砸着一切。
這是見不到正常人的白晝。
殺戮吞噬着暴力與仇恨,化作熊熊焰火,要将這條街道付之一炬。
視野漸漸拉高。
在這條街道的不遠處,另一條街道。
那裏同樣上演着死亡與火焰的遊戲,屍臭味彌漫在空氣中,夜晚下過一場雨,肮髒惡臭的血水在街道上流動。
一隻隻蒼蠅在七月的混亂街頭飛着。
那些屍體就是他們最喜愛的繁衍場所。
白色的蛆蟲在高度腐爛的血肉中鑽進鑽出,幹癟的肉條耷拉在破爛的白骨之上……
視野來到更高的地方。
四周無數條街道。
整片區域。
直至整個城市……
爆炸與火焰産生的煙霧籠罩在這座瘋狂的城市上空,讓無人機的視野都有些不清晰。。
“嗡嗡……”
段天南操控着無人機,将所有畫面盡收眼底。
他灌了一口啤酒,感慨道:“沒想到威斯特市已經亂成這樣子了,真就全體惡人,就算是個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也隻能選擇成爲瘋子與殺人犯。”
“以前很平靜嗎?”段紅葉問道。
“算不上平靜吧,但至少,我十多年前退休的時候,這座城市還是有秩序的。”
段天南回憶着,調出整座威斯特市的三維地圖。
他指着地圖上一些有标志的區域。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些當初都是名勝古迹,大教堂,鍾樓,寺廟,高塔……”
現在這些古建築上。
挂滿了腐臭的屍體。
“這裏是王宮,西方這兩座城市一直保留了王室,但現在國王隻是一個象征意義,當初我和夏天正和一起潛入過宮殿裏,我吓跑了國王,他差點勾走一位公主……”
但現在,曾經金碧輝煌的王宮也已破爛不堪。
不少宮殿塌陷,裏面的寶物被哄搶一通。
滾滾濃煙從當初二人曾經待過的地方冒出來。
段天南感慨道:“時過境遷啊……聽說這座城市的王室去了凡爾賽城避難,大量普通人要麽逃往無人區,要麽居住在地下防空洞裏面。”
整座城市就讓給那些瘋子去破壞了。
凡爾賽城是西方的另一座城市。
那座城市現在還稍微好一點,不過也是烽煙四起。
“軍隊不來鎮壓這些瘋子嗎?這麽大一座城市,上億人口……”
“以前是有上億人口的,現在嘛……估計還活着的加起來也就原來的三分之二了,至于軍隊……”
段天南說,西方這兩座城市,既沒有南方貝克城那樣的重工業支撐,也沒有北方人民那樣不服就幹的氣質。
所以戰鬥力一直偏弱。
“戰鬥力最強的一直是北方,所以北方兩座城市那麽硬氣,從來沒聽過浮空城的話,而西方這兩座城市,這些年來一直在削減軍隊人數,減少軍費支出……”
以至于削減到最後。
面對滿城的暴徒與瘋子,現有的軍隊都感到棘手乏力了。
連軍火庫都被數萬的暴徒強行闖入。
剩下的軍隊隻能護送着王室以及衆多公職人員前往凡爾賽市城。
那座城市現在已經接受了上千萬的難民。
更有數之不盡的民衆,在向着凡爾賽城轉移的途中遭遇了極端天氣,或者無法适應無人區,死在了半路上。
“這些普通民衆爲什麽不拿起武器,他們人數上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話是這麽說……但周圍所有人都在逃命,誰能站出來帶領普通民衆反抗?誰都怕死。”
這些罪犯、暴徒、瘋子等等,加起來估計也就不到百萬人。
而威斯特市的居民曾經有上億。
最終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這座城市其實已經可以從地圖上除名了。
“紅葉啊,那些人你随便殺,這次就是帶你來練手的。”
滿大街都是目标。
段天南甚至遇到了曾經的同行。
那些喜歡鮮血的家夥,現在也加入了這座城市殺戮的盛宴。
很難想象這座城市曾經繁華的樣子。
“一切,都起源于一場普普通通的反仿生人遊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