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那會,楊榮很畏懼夏天正。
那個男人隻需要看你一眼,就能把你最近幹了什麽,吃了什麽,甚至有過幾個女伴都一一說出來。
那是一個怪胎。
他仿佛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無時無刻盯着每一個人的生活作息,就像是幽靈,跟随着他們經曆每一天的生活。
“畏懼……所以當時我對他動手之前,糾結了很久,我擔心他沒那麽容易死,擔心他回來報複……”
沒人能抗住夏天正的報複。
但那筆巨款,以及屠神的瘋狂欲望,讓楊榮動手了。
對的,在他眼中,夏天正是一個神靈般的人物。
這個神靈被困在了普通人的身軀之中。
“我的老朋友,那個人已經死了很久了,你沒必要再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耳機裏傳來洛如言的聲音。
洛如言以及當初接任務的所有人,都曾有過這樣的顧忌。
可後來那筆錢的誘惑實在是太大。
衆人咬了咬牙,覺得夏天正也不過是血肉之軀,一顆子彈照樣能讓他喪命,雖然有傳說夏天正曾經正面躲開過子彈,但畢竟是傳說,于是他們就動手了。
“那個人确實死了很久了,但他的女兒回來了,當初你們都不曾重視的一個小姑娘。”楊榮大口大口喝茶。
他突然覺得有點煩躁。
可能是天氣吧。
這個悶熱的天氣,再加上遠處天空中那個巨大的陰影,很容易讓人感到壓抑煩悶。
他得到消息後,一直在努力讓自己保持心平氣和的狀态,說話的語調也接近淡漠,但他清楚自己的狀态。
“她那會……”洛如言沉默了一會,“聽到她爸媽都死了後,她确實突然變得癡傻了,畢竟隻是個六歲的小孩子,醫院診斷是突然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所以給她開了一些安神的藥。”
“現在你們知道,她從那時候就開始騙你們了。”楊榮知道自己成了洛如言的魚餌。
但他還是覺得有點恐怖,一個六歲的小姑娘,當時就能想到這麽多了嗎?他六歲的時候還在訓練營裏,連殺隻雞都是被教官逼着去殺的。
所以他根本沒辦法平複内心的煩躁與不安,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仿佛當年那個人又回來了。
那人正在一點點逼近他,而他無論如何掙紮,都逃不過那個人的手掌心。
“難道是宿命輪回嗎?”楊榮突然歎息了一聲。
“我的老朋友,你不應該相信這些,那不過是些子虛烏有的東西。”洛如言的聲音在耳機裏傳來,“相信你手裏那把槍,那才是你這些年來活命的東西,夏天正都死了,他女兒照樣能死。”
“但夏天正是爲了保護他妻子死的!他女兒現在沒什麽顧忌!”
楊榮一遍遍擦拭着陪伴了自己很多年的冰冷槍械。
擦拭的力度越來越大。
他端起茶水,卻發現茶杯已經空了。
不知不覺,片刻的時間,他喝完了一整杯茶水。
平日裏休息的他,一杯茶能喝一個下午。
楊榮知道自己坐不住了,他不能再等下去。
他要主動出擊。
“我的老朋友,你要幹什麽?”
另一邊的洛如言一直在看着楊榮。
他自然知道楊榮開始收拾裝備了。
監控中那個中年人穿上防彈背心、戰術靴,戴上防割手套,在腰間與腿上别上匕首,手槍與狙擊槍自然不能少,手雷也是必要的。
他把那些熟悉的東西一件一件穿戴到身上。
現在是白天,穿着這一身出去很容易引起注意,但他顧不得那麽多了。
一身裝備相當重,更何況是夏季。
楊榮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但依舊算得上體力的巅峰,渾身肌肉遒勁,仿佛鋼鐵澆築,四十多歲罷了,他前不久才在一座靠近核.污染區的廢墟城市中徒手殺死了兩個變異生物。
“沉住氣,你現在出去,我們的計劃就亂了!”洛如言的語氣有些焦急。
“這個地方就像個監獄,是個牢籠,哪怕是一隻兇猛的野獸,被困在這裏,也隻能束手就擒!”
楊榮終究還是沒有相信洛如言。
他知道那個男人以狡猾著稱。
洛如言的眼中從來隻有利益與自身安全,所謂的朋友都是他花錢買來的。
楊榮隻打算在這個不大不小的房間内臨時休息一段時間。
這裏不應該是他葬身的地方。
“我的老朋友,請你相信我,我的團隊已經在這棟高樓周圍布置下了天羅地網,他們的眼睛注視着每一條通往這裏的街道,他們的槍口同樣對準了每一個經過的路人,你是絕對安全的。”
“既然這樣,那我也沒有待在這裏的必要,還不如出去跟你們一起對付夏天正的女兒。”
“不,我那個侄女很謹慎,她肯定會事先觀察,我的老朋友,你必須出現在窗戶前。”
“你想讓我直面對方的狙擊手?”
這棟大樓對面,還有好幾棟大樓矗立着。
中心城的建築大多低矮,用淡黃或淡粉的劣質牆漆塗抹的外牆,但畢竟是幾十年前最發達的城市,所以每個大區的高樓也不在少數。
楊榮自己就是個經驗豐富的狙擊手。
所以他清楚,站在玻璃前,和找死沒什麽區别。
“你既然選擇了這間房休息,那麽這個房間的玻璃理應是防彈的。”洛如言說道。
“這塊防彈玻璃可擋不住段天南的子彈。”
“放心,她在徹底弄清楚事情之前,會盡量留着你活口的,不會輕易就叫段天南動手。”
楊榮不再回話了。
他穿着一身厚重的裝備,眉頭緊皺,在窗戶前踱步。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答應洛如言的計劃。
“說起來,那場獵殺已經過去了太久,久到我都已經忘了其中的細節。”洛如言突然歎了口氣,“我那個侄女就是想要當年的細節,想知道她父母到底是怎麽死的。”
“哼,惺惺作态。”
楊榮覺得洛如言這人實在是太虛僞。
當初親自算計自己的妹妹與妹夫,而今又用那種歎惋的語氣說話。
“我是真的已經忘卻了當初的細節,可能是老了吧。”洛如言在那一頭說道。
“老了嗎?我想你是不敢去面對!當初可是你一手策劃了整個流程,我還詢問過你,要不要考慮你妹妹的安全,你說不用,你才是那件事唯一的主謀!”
“哦?是嗎?我怎麽記得當初是你策劃的?”洛如言問道。
“你……”
楊榮一怔,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
洛如言爲什麽要讓他呆在這裏?爲什麽要讓他面對窗戶?
那個狡猾的中年人随時都可能改變主意。
說不定前一刻,他還想着與楊榮合作,狙擊夏初洛的團隊。
而下一刻,他可能就會……
“你想将當年那件事都推給我,并且以我們兩個的通話錄音來換取你侄女的信任?讓她看在血緣關系上放過你?”楊榮冷聲質問道。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想推卸責任嗎?”洛如言反問道:“都已經過去十多年了,沒必要再争論什麽,我當時隻是想保護我妹妹……”
“夠了!”楊榮喝道:“洛如言,當初是你第一個接了浮空城的任務,也是你制定了整個計劃,同樣是你,負責把你妹妹和夏天正約出來,讓他們不得不經過那條路,我也是在你的指揮下,開槍打爆了夏天正的車胎!”
楊榮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對面那個人畢竟是夏初洛的舅舅。
在莫烏市那麽多年,他肯定經常與夏初洛聯系,增加夏初洛對他的好感。
楊榮雖然沒見過夏初洛,但根據他多年的經驗分析,女人都會比較感性一點,說不定真的會看在血緣關系,以及這十多年來的照顧上,放了洛如言。
尤其是……當洛如言撇清自己與那件事的絕大多數關系後。
“有嗎?我當時制定過計劃?”對面傳來洛如言疑惑的語氣。
“你讓我們四個分别打爆一個車胎,讓另外九個家夥開車堵住夏天正的去路,還安排了一個仿生人開車撞翻他的車,讓三個家夥始終用普通激光指示器瞄準你妹妹,所以夏天正必須分心照顧她……”
楊榮一五一十說出了當年那場驚心動魄的圍堵。
在那種極端情況下,夏天正如果隻有一個人,逃走的幾率有多大?
當時楊榮太緊張,沒有想太多。
後來他回憶起,當時的天空中明顯有好幾輛盤旋的小型無人機,那是屬于夏天正的,夏天正完全可以利用這些無人機摧毀堵住他的車輛,并且制造出煙霧逃離,甚至是反殺。
夏天正那輛車做過簡單的改裝,車胎都是防爆胎,被打中後依舊可以跑很長時間。
車身同樣也是防彈的。
夏天正精通各種武器裝備,哪怕是一片玻璃,到了他手裏都是強大的殺人.利器。
他當時有太多的機會可以從那輛車裏爬出來,将圍堵他的衆人一一幹掉。
但他沒有。
“我們用的激光指示器都是配合夜視儀的紅外光,肉眼不可見,但你那天讓那兩個家夥換成了普通激光指示器,可見光,你就是爲了讓夏天正看見。”
或許那時候,當夏天正看到出現在他妻子衣服上那三個移動的紅點時,就已經知道了。
他不能逃。
如果逃了,他妻子肯定會死。
夏天正是個果斷的人,唯一能夠讓他猶豫的人,隻有他的妻子與女兒。
“所有人都認爲夏天正是個枭雄的心态,不在乎自己的親人,他們擔心用親人做威脅可能會起到相反的效果,不但沒法殺死夏天正,反而會受到他無窮無盡的報複……唯有你,你是他的姐夫,你最明白他和你妹妹的感情。”
楊榮對着耳機大吼。
他對耳機對面那個陰險狡詐的家夥感到了極端的厭惡。
若非外面那個随時可能出現的夏初洛給他帶來了太大的壓力,他根本不想和洛如言合作。
“從一開始,你的計劃就是圍繞着你妹妹展開的,你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死活,而今居然還假惺惺……”
……
這棟大樓不遠處的一座低矮樓房内。
洛如言以及團隊的幾人一直在通過監控觀察着四周的動向。
團隊别的人都已經潛伏在那些高樓大廈間,等待夏初洛的到來。
“怎麽回事?楊榮到底在和誰說話?”
團隊的一個人皺着眉頭。
一開始洛如言還可以和楊榮保持溝通。
但就在剛才,他們的聯系突然斷了,聽不到任何聲音。
然後就看到監控裏的楊榮越來越激動,不停揮舞着手臂,嘴唇也沒停過,一直在說着什麽。
洛如言的神色越來越難看。
也就兩分鍾前,他還在與楊榮交流,告訴他不用擔心,窗口前也是安全的,夏初洛暫時不會讓段天南殺他。
也就是那一句話後,楊榮就再也沒回消息。
他起初認爲是楊榮感到氣憤,單方面切斷了聯系。
但監控的裏的畫面告訴了洛如言另一件事。
“他可能認爲,正在與他聊天的那個人……還是我。”
……
各位書友晚安!
感謝書友超懶神、書友20170408085018659、書友人生幾塊錢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