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很多人而言,這隻是一個平凡的夜晚。
但那些被綁在三樓的瀚江公司高層不會這麽想。
八個人。
他們雙手被反綁在背後,随意丢在倉庫的角落間,與那些雜物靠在一起。
等會如果起火,這些雜物都燒了起來,他們一個都逃不掉。
葬身火海是一種很痛苦的死法。
所以見到陸文二人後,其中不少人都神色興奮,知道自己有救了。
他們的嘴巴都被封住,所以沒辦法發出求救的聲音。
“這八個人,都參與了當初針對德勝公司的計劃,在那場計劃裏,一共有四十三位遊客葬身大海,還有十九位留下了終生殘疾。”魏伯安說話間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彈奏。
這首鋼琴曲很優美。
柔和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讓這棟老舊的大樓有了些許藝術感。
陸文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魏伯安并沒有想過逃走,他會在今晚,與這些瀚江的高管一起,伴随着優雅的鋼琴聲,葬身在火海之中。
如果執行局不披露,那麽流浪詩人的真實身份,将會成爲一個永遠的謎題。
“魏伯安,你放棄了嗎?”陸文大聲問道。
“談不上放棄,我已經做完我應該做的了。”魏伯安答道。
“不,你還是放棄了,你擁有一個大區執行局總長的權利,知道這個世界不爲人知的黑暗面,分明可以更好地反抗,最終卻選擇停在這個地方。”
魏伯安手中的鋼琴曲突然斷了。
火焰自一樓開始蔓延。
樓梯間并沒有汽油,但魏伯安似乎在二樓也設置了點火裝置。
所以現在從外面看上去,這棟樓的一樓和二樓都開始冒出滾滾濃煙,火光照亮了黑夜的海邊。
三樓的溫度開始漸漸攀升。
那八個瀚江公司的高管絕望地開始扭動起來,在周身尋找可以割斷繩索的利器。
他們本以爲陸文與馮富貴的到來,就意味着他們安然無恙了,但現在,那三個人居然聊了起來。
執行官和兇手認識。
這麻煩就大了。
“叮……”
魏伯安按下一枚黑鍵,繼續演奏。
看來他确實是放棄了。
當初應該處理的事,他已經處理好了,現在唯一需要做的,不過是在火光中演奏完這首柔和的曲子而已。
“魏長官,能不能聽我說一句。”馮富貴緩緩走上前,“我雖然老了,但對于時事還算敏銳,這個世界已經到了快破碎的邊緣,你完全可以在動蕩之中處理掉那些和平時期無法處理的人。”
這座城市的某些人,因爲利益走到了一起,相互包庇。
所以魏伯安沒有抗争下去。
這個腐爛的社會就想一株搖搖欲墜的大樹,挖出那些蛀蟲也已經無濟于事,倒塌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甚至于,如果挖出蛀蟲的手段過于激烈,還可能提前讓現有的秩序崩塌。
這個老執行官走到那個老舊鋼琴的不遠處。
魏伯安并沒有阻止他,從身體體能與反應速度來看,馮富貴對魏伯安完全沒有威脅。
“魏長官,我想陸文也是這樣認爲的,你跟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吧,讓那個所謂的流浪詩人葬身在這場大火裏,而你依舊是第十區的執行局總長。”
馮富貴這番話違背了他作爲執行官的原則。
魏伯安是兇手,而且還是兩次監獄大火的制造者,有許多平民死在那些監獄逃犯的手下。
但這個老人覺得世界需要魏伯安這樣的人,所以在退休之前,他做出了這個有違規則的決定,他要放了魏伯安,對世人隐瞞流浪詩人真實身份。
也就在他說話間,一張燃燒的紙屑從外面的窗戶中飄了進來。
那張紙屑落在廢紙箱上。
三樓也開始燃燒了。
濃煙慢慢盤旋在這個不算太大的空間内。
“咳咳……”
馮富貴捂着口鼻咳了兩聲。
他年齡大了,身體不算太好,現場的溫度又一直很高。
可以看到,細密的汗珠浮現在他滿是皺紋的額頭上。
“陸文,把馮長官帶出去,再不走他就沒機會走了。”魏伯安轉頭對樓梯口的陸文說道。
他并不擔心陸文的安全。
以陸文的身體強度,短期内橫穿火海完全不是問題。
而且這裏也隻有三樓的高度,陸文完全可以跳下去。
陸文眉頭緊皺。
他在心裏思索。
【要不要把魏伯安打暈了帶出去】
這個問題在他心裏盤旋了很久。
但現場的情況,已經給不了他太多的時間了。
陸文緩緩向前,準備對魏伯安發起襲擊。
魏伯安的格鬥能力很強,身體素質遠超常人,所以一定要快,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将其打暈。
然後陸文剛向前走了兩步,三樓最裏面的雜物堆就起了變故。
一個瀚江的高層居然掙斷了繩索。
火焰在那個高層的衣服上快速蔓延,他從倉庫的角落裏找到一杆獵槍,用力扯下嘴上的封條,面目猙獰,将槍口對準魏伯安。
“都給我去死吧!”
魏伯安失算了。
由于是最後一次,所以他并沒有仔細檢查現場。
但他也沒有任何動作,坦然接受死亡的到來。
陸文快速拔槍,幾乎是瞬間擊發。
“砰——”
“砰——”
兩聲槍響在三樓的空間裏回蕩。
火勢越來越高。
那個雜物堆裏居然也有汽油,大火很快蔓延到那些瀚江的高管身上,他們的嘴巴被封堵住,甚至無法發出慘叫聲。
那個手持獵槍的高管緩緩倒在火海中,他的眉心有一個洞。
魏伯安卻沒有死。
馮富貴擋在了他身前。
這個老執行官捂住身前的傷口,血流不止,緩緩倒下。
“馮長官!”
陸文快速沖上前,查看馮富貴的傷勢。
相當嚴重。
那種自制獵槍會在體内造成很嚴重的破壞。
魏伯安顯然也沒想到馮富貴會擋在他身前。
他離開鋼琴前,緩緩蹲下,看着躺在地上的老人,一言不發。
馮富貴的氣息很虛弱。
火光在四周升騰,映照出他蒼老的面容。
“魏長官……”
這個老執行官顫抖着擡起他幹枯的手。
魏伯安用力握住。
“你和陸文離開這裏,告訴所有人,我就是那個流浪詩人。”
或許是疼痛。
又或者是生命的流逝。
這個老人的聲音很微弱,氣息不足。
“我活了很久了,再活下去,也對這個世界産生不了任何價值,而你不一樣,你還可以大有作爲,不應該死在這個地方。”
火光映照在他渾濁的雙眼中。
聽說人在臨死前,能夠想起自己這一生的所有經曆。
他看到了自己初入執行局的年輕與稚嫩。
回憶行走在歲月的刻度尺上,那些曾經的滿足與遺憾仿佛模糊的幻燈片,在歲月的長河中緩緩演繹。
沒有人能保持年輕。
他在海邊剃下青春的胡須。
海風在黑與白交織的短發間穿行。
耳畔仿佛響起熟悉的愚人碼頭,那是他最喜歡聽的歌。
這首舒緩的情歌伴穿梭在過往中。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逮捕罪犯,第一次領取工資,第一次請心儀的少女吃飯……似乎有人站在歲月盡頭對他輕輕招手。
“那些罪名需要有人背負,讓我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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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