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一聲,白珞被人扔在了地上。
兩個身材修長的人疊在一起竟然摔在地上發出了西瓜落地時的響聲。
白珞:“……”
不僅那響聲悶人,郁壘的胸膛也悶人得很。兩人被綁得像粽子似的給擡着,白珞嘗試把頭擡起來,但脖頸着實累得慌,索性半點力氣也不用直接把頭埋在郁壘懷裏。
這一路上颠簸,白珞到不覺得如何難受,倒是郁壘的胸膛讓人不舒服。不僅僅是因爲郁壘瘦了些,肉結實了些,那胸膛就像是石頭一樣硌人。更因爲這一路上郁壘的體溫明顯在升高。起初還暖烘烘的,到後來就灼得人有些心煩。
白珞覺得自己就好似躺在一堆烤了火的鵝卵石上。
白珞滾落在地,她擡了擡頭看了看四周,還未看清四周物什便聽郁壘啞聲道:“你别動。”
想必郁壘這一路上是吹了風遭了風寒,不僅體溫頗高連聲音都是啞的。白珞放棄了看周圍景色,轉了轉腦袋回頭去看郁壘。才動了一下,郁壘暗啞的聲音又從頭頂傳來:“你别動!”
這一次郁壘的聲音中竟然還似帶了幾分愠怒。
白珞不解地皺了皺眉,正欲譏諷幾句,忽然後腦勺一緊,郁壘的大手按在白珞後腦勺上把她的臉重新埋回了自己懷裏。
白珞頭頂青絲驟然劃過郁壘凸起的喉結處,郁壘眸色一黯,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你别動,讓我緩一緩。”
“哐啷”一聲,一根手臂粗的鐵鏈扔在地上。
郁壘雙眸頓時一冷。
他知曉白珞故意被這縛仙網綁着就是想看這些人要做什麽事。但這些人将白珞綁着,還這麽擡着進宗祠,還将她扔在地上。這已經到了他忍耐的極限。
若是這些人再敢有半分不敬,他便要讓這些人好好嘗嘗後悔的滋味。
但那些村民扔進來鐵鏈之後并沒有直接用鐵鏈捆住他們。
郁壘擡眼看着四周,這間屋子隻開了一道門。門外屋檐十分長,就好似架空了半間屋子。那屋子最外沿有些散光,空中雲層厚,那陽光也不明朗,即便是白日落在屋檐處也隻剩一縷白光。而到郁壘躺着的屋子裏面,更是一絲光線也無了,就好似躺在長長的隧道中,隻有遠處有一星半點的白光。
這間屋子漆黑一片看不清,但郁壘卻清晰地聞到了一絲腐臭味。這味道他太過熟悉,那就是魔界常年散不去的腐味,是那浸漬在修羅場每一塊磚縫中的血迹散發出的惡臭,是那荒獄中被人吃剩的皮肉遺忘在地縫中散發出的腐屍氣味。
他的眉宇越擰越深,這人界有許多部族都保留了些上古邪術。在天地初開之時,天、人、魔也是混沌一片,所以上古邪術中有許多與魔族相關的東西。
而那些邪術因爲年代久遠,不少術法就連白珞也不完全能了解。郁壘有些後悔,竟由着白珞這般胡鬧。
“哐啷哐啷”的聲響由遠及近,是鐵鏈拖曳過地面的聲響。郁壘手指勾在縛仙網上,正準備割斷縛仙網,忽聽得“呼啦”一聲,這屋子裏亮起了火來。
這屋子的牆面用石頭砌出,石牆上布滿了凹槽,隻需點亮一處火把,火油會順着石牆的凹槽将其他的火把一齊點亮。
屋裏有了光,這屋子才清晰了起來。說這屋子是宗祠,倒不如說是個墳冢!那火油隻點燃了三面牆上的火把,還有一面牆是沒有火把的。因爲那不是牆而是重重疊疊的枯骨!那枯骨中頭骨與身體分了開來,頭骨層層疊疊地堆在前面像是重疊在一起的酒壇子,而枯骨則相互交錯,堆疊成了一道牆。
在那枯骨牆前一尺,有一座祭壇,祭壇上像是尋常宗祠一樣供奉着牌位。想必那些重重疊疊的枯骨,便是這些“祖宗”了。
白珞一張臉埋在郁壘懷裏,自縫隙中看見微弱的光線。郁壘又一把将白珞的頭摁住:“先别動,看看情況。”
郁壘此時聲音已經完全恢複了冷靜,不複方才的暗啞。白珞也察覺出四周的不對勁,幹脆裝着自己暈了過去,繼續趴在郁壘懷裏。
孫天師舉着火把走上前來細細看了郁壘與白珞一陣,見二人毫無動靜這才将火把拿給一旁的人:“你幫我拿着,我這就畫一道困魔陣。”
孫天師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鮮血在地上畫起來。他一邊畫着一邊拖動着手臂粗的鐵索,将鐵索圍成一個圈。
那孫天師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草包,但縛仙網質量不錯,這困魔陣竟然也是有用的。孫天師還未畫完困魔陣郁壘便覺得自己煞氣被壓制在體内。
他動了動自己手腕,果然煞氣已經半點運用不得。待孫天師将那困魔陣畫完,郁壘寒症驟起。
白珞躺在郁壘懷裏,發覺方才郁壘的胸膛還如烤過的鵝卵石,一瞬間竟變成了千年玄冰。這寒症白珞再熟悉不過,曾經多少個日夜宗烨都是在這寒症中度過?
白珞也顧不得避嫌二字,她在縛仙網中掙紮了一番用手指扣在郁壘腕間。果然此時郁壘的手腕也如同冰塊一般,即便指尖碰到都會凍得人骨頭疼。
白珞正欲将金靈流渡入郁壘體内,郁壘忽然翻過手來輕輕将白珞指尖按住:“我無妨。”
郁壘聲音極輕,似乎一股氣流似的鑽進白珞耳中,引得白珞一陣癢。
郁壘又補了一句:“莫要打草驚蛇。”
白珞頓了頓,任由郁壘扣住手指。郁壘胸膛沒有那麽熱了,白珞心中的燥熱感也消失了不少,逐漸冷靜了下來。
這孫天師一看便不是霧靈村的人,這人賊眉鼠眼唯利是圖的樣子,一看便不是什麽好人。但這窮鄉僻壤裏的一個小村寨究竟有什麽可圖的?何況這孫天師,一副下三流的遊方修士模樣,哪來的錢買這麽好的縛仙網?這樣好的縛仙網即便是玉湖宮中也沒有多少張。
還有那困魔陣,白珞雖然沒有擡頭看清那陣法全貌,但這陣法她竟都沒有見過。若非這孫天師靈力弱,這困魔陣就不僅僅是讓郁壘寒症發作那麽簡單了。
白珞不動神色地趴在郁壘懷裏,好在那孫天師的靈力法術确實弱了些,除了那困魔陣像些樣子,也沒有翻出别的花樣來。
那孫天師畫好困魔陣,籲了口氣,端着天師地姿态說道:“如今這困魔陣畫好,那兩個魔族就逃不出本天師的手掌心了。”說罷,孫天師故意頓了頓,擡着下巴将自己的衣袖理了理:“來人,把那個女人給本天師帶來。”
話音剛落,幾個人走上前來解了縛仙網,将白珞給拎了起來。
郁壘蓦地睜眼,眼中劃過一絲殺意:“你們想幹什麽?”
一左一右拎着白珞的莽夫愣了一愣,被郁壘眼神駭得差點丢了手。
白珞半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郁壘,眨巴了下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郁壘:“……”看白珞那模樣,竟然覺得……還挺好玩的?
孫天師見郁壘沒有再動暗暗籲了口氣,随後又提高了音調了說道:“諸位莫怕,有本天師在此這魔族小兒不敢……造次……”
小兒?郁壘聽見這兩個字冷冷擡起眼皮掃了孫天師一眼。那孫天師被郁壘的眼神駭住閃了舌根。
郁壘眉宇間的狠戾之氣明顯地又重了幾分。面對這樣的棒槌黃鼠狼精,饒是白珞好脾氣地想要玩上一玩,他也快失了耐性。
白珞裝着睡着,任由兩個莽夫一左一右擡着。她輕輕擡了擡眼皮,看了看拎着她的人刻意地往下墜了墜。那拎着她的兩個莽夫步子猛地重了三分,還沒走出兩步便一頭都是汗。
左邊的莽夫盯着白珞看了眼嘀咕道:“這小娘們兒看上去瘦瘦的,怎麽沉得像豬一樣?”
白珞眉頭一蹙,心中頓時有些不爽。
那莽夫明顯感覺白珞更重了!但這這麽多人看着,總不能讓人以爲自己連個小娘們都擡不動,隻能撐着手臂擡着白珞,直到手臂都開始發抖,牙關都咬得冒出了酸水才總算把白珞帶到了孫天師的面前。
孫天師打量了白珞一眼。心想這人不過是個好拿捏的小姑娘,方才還撲在那男人懷裏駭得全身哆嗦不敢擡頭,應該是個吓一吓就破了膽的人。
孫天師揮了揮手:“來人,潑醒她。”
另一個莽夫立刻拎了一桶水來,“嘩啦”一桶水朝着白珞當頭潑下。
隻是那水明明潑向白珞的,卻忽然轉了個向潑了孫天師一頭一臉。
潑水的莽夫頓時愣住:“哎,哎,天師,這……這……我方才沒有對着你啊……”
孫天師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水:“無妨,無妨。”
這水雖然潑在孫天師的身上,白珞卻醒了。
孫天師總覺得白珞的臉有些熟悉,特别這穿着打扮,總覺得在哪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他心底本能的生出一絲害怕來,但如今這情形決不能折損了顔面,失了天師的身份。
白珞見孫天師那張嘴一張一合半晌,欲言又止數次也沒蹦出半個字來,頗有些煩躁地蹙了蹙眉頭。她看了看地上的困魔陣,又看了看這墳冢一般的宗祠,心中也實在是好奇。于是,一向沒什麽耐心的監武神君纡尊降貴地開了口:“你放了我們吧。”
白珞語氣生硬,但聽在孫天師耳朵裏那就是在求饒了。孫天師一喜立刻端起了天師的架子:“你們魔族侵擾人界,還敢讓本天師放了你們?”
白珞冷冷看着蹬鼻子上臉的孫天師。
孫天師:“……”原本想着白珞會再求饒幾句,沒想到白珞竟又不說話了,當真是失算了。
好在有霧靈村的村民打破了這僵硬的氣氛:“我們人族與你們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竟有臉讓我們放了你們!”
白珞回頭看了眼這些義憤填膺的村民,這些人的憤怒是真實的。自從開天印,動時序之後,魔族千萬生靈魂飛魄散,結界也被撕裂。不少魔界族人到了人界,但都是謹小慎微,也沒有什麽大事發生,爲何到了這偏僻小村寨便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一句話似乎激起千層浪花,脾氣暴躁地村民拿起了手中的鋤頭,但沒有孫天師的号令,暫時還沒有人沖上前來。
“你們魔族滾回魔界去!”
“你們魔族殺了我們多少人!你回頭看看宗祠的那一頭,哪裏至少有百具屍首都是死在你們魔族手裏!”
“你們魔族之人不幹淨,三界之中容不下你們!你們不僅喪盡天良,殺我族人,擄走我妻,還要将那些不幹淨的東西帶進村子裏來!”
白珞算是聽明白了,聽這些村民的意思竟是有魔族之人屠殺村民、擄掠婦孺,似乎還帶了些邪煞來?
孫天師雙手伸出虛空壓了壓:“大家且聽我一言。”
村民頓時安靜下來。孫天師看着白珞道:“本天師見你是個女子不欲與你爲難。我們霧靈村中的人被你們擄了去,隻要你們能将人換回來,我也不願傷你性命。隻要你回到魔界,再不踏入人界一步,我也不會爲難你。”
白珞回頭看了看郁壘。
郁壘眉宇緊擰,若真有魔族之人在此犯下這些罪行,那也是不可姑息的。郁壘輕輕對白珞點了點頭。
白珞冷道:“屠殺你們族人,擄走你們妻子的人并不是我們。”
村民們面面相觑,性子暴躁的村民将鋤頭往地上重重一砸:“若不是你們還有誰!帶走我們妻子的就是一個魔族男人!你們魔族什麽壞事不做?奸淫擄掠,燒殺搶劫,這山外有多少村子遭了你們毒手!現在你們被我們霧靈村逮住了,就别想全身而退!”
白珞蹙眉道:“那魔族男子長什麽樣?”
村民頓時怔住看了看孫天師。
孫天師指着郁壘說到:“是本天師親眼看見那魔頭拐走了霧靈村的女人!本天師看得清楚,就是他,雖然隻是個背影穿得也是布衣,但那魔族氣息本天師認得!”
白珞了然地點了點:“你不僅眼睛生得小,眼神也不太好。”
“你……”孫天師憋紅了臉看着白珞。
白珞不給孫天師說下去的機會擡起頭冷冷看着他,那孫天師隻覺得一陣冷風将自己裹在其中,四周驟然降了好幾度。
白珞冷道:“我去将霧靈村的女人找回來,但那個人。”白珞指了指郁壘:“他若少了根頭發,我便要了你腦袋。”
孫天師心中“咯噔”一跳,看了看郁壘又看了看白珞,心中一陣慌張。原本隻是想找個軟柿子捏的……可自己是不是挑錯了柿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