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越薄薄的笑，對涼栀開口，聲音已經很虛弱：“悠悠……我這輩子，已經沒有别的奢求了……我注定要走到這樣的結局……注定的……但是如果可以……嘔……”
溫時越吐出了一口血，灑在前面被雪鋪了一層的地面上，一片白色瞬間被染紅，在遊艇燈光的暈照下觸目驚心……
他接着：“……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還是能記住我一些好……記住曾經你認爲的那個……溫暖柔和的少年……那是溫時越……請你永遠記得那樣的溫時越……”
“溫時越……你别這樣……溫時越……”涼栀大叫，抓着顧少卿：“少卿……那是人命啊，就算……就算他有錯……我們也不能就這樣不管不問……少卿……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死……”
顧少卿沉着聲，伸手拉上了直升機的艙門，涼栀呆了一下。
顧少卿道：“涼栀……我來之前，溫靜言的手機響了，你爸打來的，我接的……段煉跟溫時越助理一塊去了溫時越的公寓，在公寓書房辦公桌裏，發現了一封給溫靜言的信……還有一份病曆。”
顧少卿沉了沉聲：“胃癌……溫時越，他得了胃癌，而且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我們救不了他了……”
涼栀整個人怔在那裏，不出話。
顧少卿給涼栀系上安全帶，涼栀坐在那裏，透過模糊的玻璃看着甲闆上的溫時越……
他幾乎要整個的被白雪覆蓋了，她幾乎要看不到他了……
可那曾經是一個那樣純白幹淨的少年，那樣努力，爲了擁有更好的生活，那樣的拼盡全力……
爲什麽……爲什麽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直升機起飛了，涼栀依舊木然的看着溫時越的身影，盡管光線昏暗，風雪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依舊感覺到溫時越在跟她招手……
她伸出幾乎麻木的手朝着窗子探過去，可是指尖卻觸摸到更冰涼的存在。
溫時越爲什麽要如此孤注一擲，爲什麽不肯好好的爲自己活一把？
這世上有那麽多的女孩，沒有了涼栀，也可以有别人，時光漫長，隻要等待，遲早可以遇到的啊……
遲早可以遇到的……不是嗎？
可他還哪兒來的時光漫長？過往五六年，他就像一根蠟燭，将自己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挽回和發展餘氏身上。
餘方毅退居幕後，年輕如他，又是韓家的未來女婿，就算餘方毅信任他，餘氏誰能服他，誰願服他？
若是未來他去了韓家，他掌握着餘氏這樣多的秘密，未來的餘氏，豈不就是任由着韓家宰割？
爲了服這些人，溫時越沒有讓餘方毅幫忙，而是他自己……
一家股東一家股東的去拜訪，所有人面前溫和有禮，應酬，酒局，一次次的爲餘氏争取到好的項目，拉到好的投資。
年輕如他，真真是拼了命的讓曾經幾乎要苟延殘喘的餘氏，重新煥發了生機。
餘方毅和溫靜言都知道溫時越很累，付出很多，溫靜言插不上手，餘方毅身子不好，規勸過，可溫時越不聽……
餘方毅便想，溫時越那麽年輕，想要做出成績，應該也是正常的，年輕人，身體也許扛得住呢……
可誰曾想到，就扛不住了呢？
餘方毅将餘氏公司給涼栀時，餘氏上下所有人都在反對。
于是，溫時越再次用了曾經的老方法，一個股東一個股東的去服，喝酒，應酬，醉生夢死，喝出胃出血……
不……這次比胃出血還要嚴重……
這一次，他挺不過去了……
拿到化驗單的時候，溫時越就一個感覺……
原來報應，真的有，原來虧欠的，真的有一都會如數奉還。
因爲就在那一，他無意中翻到父母曾經的一個遺物，那是一個荞麥繡花枕頭。
是母親親自做的，也一直是母親親自用的。
父親也有一個，後來房子賣了，他們能帶走的東西并不多，卻将父母的兩個荞麥枕頭帶走了。
這麽多年，枕頭一直保存的很好，連蟲子都沒生過。
那一，或許也是命中注定吧，他将母親的枕頭拿了出來，盯着看了很久。
“如果我未來離開，我會帶着你一起走的……媽媽。”
他的手摸着枕頭上的繡花金線，心裏一絲凄楚。
從在鄉下長大，其實他跟父母接觸的時間不算很多。
被接到城裏後，有了父母疼愛，他真的覺得自己好似瞬間被拉到了堂。
那時候他開始朝夕跟父母接觸。
時間不長，也就大半年，但那大半年，是他人生最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那日子，真的此後的許多年人生中，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他至今回想，都會覺得那是一場夢。
“但是我會一輩子都記得……”他低聲，像是對母親，又像是對自己承諾。
然後，他發現枕頭拐角有一個黑點，似乎是弄髒了。
母親留下的東西，他自然不能允許有任何污漬。
他連忙拿着去洗，卻又因爲不心，腳下滑了一下，枕頭整個的掉進了浴缸裏。
全部濕了……
包括裏面的荞麥……
曬不幹了……
他帶了枕頭，去了S市一個很有名的繡坊，打算将枕頭拆開了，荞麥拿出來曬幹，再讓專業的繡娘按照原來的針腳縫上……
可他沒想到，荞麥枕頭打開之後，裏面居然藏了一封信……
因爲枕頭濕了，信封也有點濕意……
那信沒有署名，空白一片，可是裏面卻有長達三頁紙……
是母親寫的，字體不算多好看，母親沒有讀過什麽書……
但是信的内容，他卻還是看得懂的……
看完那一切，他才知曉，原來這根本不是一封信……
而是母親的一封，忏悔書……
那裏面寫着一段過往，那個過往裏，父母曾經因爲無意，害死過兩個鮮活的生命……
而多麽巧合，母親他們後來甚至偷偷打聽過，死聊那對夫婦，他們有個女兒，叫盛如雪……
還盛如雪後來嫁入了餘家……
母親在信中：“我們的過錯這輩子都彌補不了了……但好歹上善待了那對夫婦的女兒，讓她嫁到了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