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過去的許多事，涼栀在确定了孟婵娟就是那個人，其實差不多已經猜測的七七八八。
來之前，也幾乎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可真的聽到孟婵娟毫不避諱的說出所有，那幾乎又是一種感覺。
涼栀靠在顧少卿的懷裏，整個人都僵硬的不能動，若不是顧少卿陪着她，她覺得自己已經要支撐不住。
她的臉色煞白一片，手心裏沁出了汗，可是手卻是冷的。
唯一能感知到的溫度，便是從顧少卿掌心傳來的。
她想張口問一問孟婵娟，爲什麽可以那麽狠，爲什麽可以那麽壞，母親何其無辜，爺爺也何其無辜，爲什麽她可以做到那麽絕？
隻因爲愛上了一個男人，隻因爲恨上了一個男人麽？她怎麽可以如此？
可是她嗓子發幹，發疼，心也在微微的抽搐，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顧少卿在那一刻，更緊的抓住了她的手指，看向孟婵娟，說：“你跟我們坦白這些後，面臨的是什麽，你大概知道了吧。”
孟婵娟扯唇一笑：“我自然知道的……放心，今天出了餘家大門，我就會去自首……其實這麽多年，我也挺累的，折騰來折騰去，從最美好的年華折騰到現在，結果除了自己滿身血腥，其他什麽都沒得到！”
顧少卿卻淡然的搖頭，說：“不，你得到過的……”
孟婵娟怔了下，又聽見他說：“不過，你現在已經失去了。”
孟婵娟恍然意識到了什麽，她看向涼栀，卻最終避開了視線。
看不下去了。
她知道，這個孩子曾經，是真的将自己當成母親看待的。
她不喜歡，可就像對盛如雪一樣，不喜歡，卻内心裏欣賞着。
但仔細想想，這份欣賞裏，又何嘗不夾雜着一絲複雜的情誼呢？
盛如雪剛離開的那段時間，自己不是經常做噩夢嗎？不是也害怕和短暫的後悔過嗎？
不是也曾覺得自己幾乎變成了魔鬼，不再是個人了嗎？
還有五年多以前涼栀失蹤的時候，不是也有過擔心嗎？
不是也憂心忡忡的找人幫忙尋找嗎？
不是也盼望着涼栀可以早點回來，并且平平安安嗎？
雖然她的那麽一點兒良知，跟她做的惡事比起來幾乎不值一提，但是至少，某個瞬間，某一分某一秒，她是想當一個純粹幹淨的人的。
罷了，往事不可追。
孟婵娟吐出一口氣，站起身，說：“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們若還有别的想問的，就盡快問吧……因爲差不多時間了，我也該走了。”
顧少卿看了一眼懷中的涼栀。
涼栀睫毛顫抖了下，用盡了力氣，終于讓自己發出聲音。
她說：“值得麽？”
她是個醫生，本應該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可是爲了一個男人，她讓自己成了一個劊子手。
讓自己殺人，害人，違背醫者之心，違背做人之道。
幾乎徹底泯滅了良知和人性。
甚至，毀掉了自己平靜的生活，毀掉了自己被愛和愛人的權利，也毀掉了自己去擁有幸福的能力。
如果……
如果她可以尋一個善良溫厚的男人過一生，說不定現在孩子都可以讀大學了。
一個女人一生所求的，難道不該是如此淡然的幸福麽？
而她所求所願，都是什麽呢？都成了什麽呢？
所以，值得麽？
這一切，都值得麽？
已經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的情況下，還覺得值得麽？
值得麽？！
孟婵娟看着涼栀，眼裏氤氲着霧氣，她輕笑了下，說：“不值得……但……”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柔而飄忽。
“但……我也不能從頭來過啊……不是麽？”
事實上，就算從頭來過，她又真的不會選擇同樣的路嗎？孟婵娟，并不能保證。
愛情能使人瘋魔，餘方毅因爲愛盛如雪成瘋，她因爲愛餘方毅成魔。
他們其實都是一樣的人。
而仔細想想，若不是餘方毅愛盛如雪如此如癡如狂，她又怎麽會對他終難釋懷？
她愛餘方毅，可這麽多年被這個男人傷透了心，也涼了那份愛意，剩下的，到底是委屈和不甘多一些吧。
不甘輸給盛如雪，尤其她成爲死去之人後，居然還是赢不了她。
更不甘心，最後還輸給了溫靜言。
可事到如今，悔不悔，值不值，似乎都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隻是，她輸了，輸的徹徹底底，一幹二淨。
輸掉了原本就沒屬于過自己的餘方毅的愛，輸掉了退而求其次可能會擁有的平靜安穩的生活，也輸掉了她靠着過往那麽多年用心經營過的……
餘老爺子對她的信任，涼栀對她的親近，以及餘家上下對她的敬重……
甚至是，餘方毅對她的知己之情！
都沒了……
一切的一切，都沒了。
所謂好一個烏鳥投林，落了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說的，大概就是她這樣吧。
涼栀沒有再說什麽，孟婵娟也沒有再說，而是一步步走向門口，跟着伸手拉開門。
門外劉嬸和兩三個女仆一直等在不遠處，看見她時，都是沒什麽話。
她也沒說什麽，直接朝着自己車子方向走去。
劉嬸猶豫了一下，到底是上前，說道：“孟醫生，您這就走了麽？您樓上的東西還沒帶下來，要不要……”
“不用了……”孟婵娟輕輕擺了擺手：“不要了……也，不需要了。”
沈阿姨隐約能從孟婵娟的臉上察覺到什麽，也沒說什麽話，點了下頭，就目送着孟婵娟走遠了。
一直到她坐上車子，又好一會兒，架着車子離開，她才猶豫着要不要進屋看看。
可想想，還是不了，之前姑爺囑咐過，沒有吩咐，任何人不能進去不能靠近的。
得聽姑爺的。
客廳裏，涼栀那邊已經聽到了外面車子的引擎聲，她緩了好一會兒氣，才輕輕問顧少卿：“她……真的會去自首嗎？”
顧少卿将她整個拉到懷裏抱緊了，才說：“會……她别無選擇。”
涼栀顫着眼波，是啊，此時此刻的孟婵娟，的的确确，别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