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曉陽嘟嘟嘴，顯然不太服氣。

他對外婆和舅舅還有印象的，尤其是舅舅，還對姐姐動過手，他不喜歡舅舅，也不喜歡外婆。

他長到現在五歲了，他的世界裏隻有姐姐，幹媽，沐阿姨，還有幹爹，什麽舅舅和外婆，他覺得自己不需要。

尤其是，他們不是好人，一點都不好。

既然如此，他爲什麽要來看這個外婆？就因爲她生病了麽？

可他也生過病，上次發燒還去醫院了，也沒見到舅舅和外婆來看他不是麽？

齊曉陽年紀小，思想也是簡單直接的，他覺得，别人對我好，我就應該對别人也好，甚至更好。

别人對我不好，我也不會對他不好，但讓我對他好，除非我特别特别喜歡他，否則憑什麽呢？

見齊曉陽這個樣子，齊瑤皺起眉頭，有點怒意：“曉陽，你是忘了姐姐跟你說的話嗎？”

齊曉陽委屈的撇撇嘴：“可是，我不喜歡外婆……”

“你也說了她是你外婆！”齊瑤深吸一口氣，臉色都微微的發白。

她自己的這人生，活的不算精彩，最親的人一個個的離自己遠去，隻有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相依爲命。

她心裏埋着許多對去世父親的恨，即使已經過去了幾年，那恨也是無法磨滅的。

她有恨，所以活的不快樂。

她不希望齊曉陽也跟她一樣。

外婆和舅舅，不管對他怎麽狠心過，但那始終是他的親人，他現在還小，許多東西還不懂。

可她真的不希望他在這樣的年紀就埋上怨恨的種子，那樣的他，很難獲得真正的快樂的。

齊瑤說：“齊曉陽，你聽着，如果今天你敢惹你外婆傷心，我就不要你了……”

“嗚嗚嗚——”齊曉陽一聽，濃密的睫毛一顫，眼淚刷的一下就掉出來了。

涼栀忙将齊曉陽拉到懷裏，對齊瑤使了個眼色：“好了好了，曉陽還小，你别吓唬他……你先去繳費，我來跟他說。”

齊瑤剛才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來之前，她跟齊曉陽反複說了很多次，小家夥一開始就是沉默不應答。

後來勉勉強強答應，可誰曾想到，現在又是這幅硬樣子！

這種情況下，讓老太太看見，對病情能有好處？

與其如此，倒不如不來！

她搖了搖牙，到底是沒說什麽，轉身跟着護士走了。

涼栀抱着齊曉陽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爲齊曉陽擦了眼淚，安慰道：“别哭了，你姐姐不可能不要你的，她是在吓唬你！”

齊曉陽撇着小嘴，鼻子紅紅的，委屈巴巴的模樣别提多可憐了。

但好歹是止住了眼淚。

涼栀問齊曉陽：“你知道外婆是什麽意思嗎？”

齊曉陽點點頭，但片刻後，又搖了搖頭。

大抵是知道，卻又不太明白。

涼栀看着小家夥漆黑的大眼睛，說：“那你覺得媽媽是什麽？”

齊曉陽從小就沒有媽媽，其實也不大能說清楚媽媽是什麽。

姐姐對他很好，可姐姐不是媽媽。

幹媽對他也很好，可幹媽也不是媽媽。

他每天放學，是姐姐，或者沐阿姨來接他，但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或者媽媽。

他看到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媽媽也是很羨慕的，可想想他有姐姐，有幹媽幹爸，也就不羨慕了。

可他心裏也清楚，爸爸媽媽跟姐姐，幹媽幹爸，是不一樣的存在。

齊曉陽點點頭，表示知道。

涼栀道：“外婆，就是媽媽的媽媽……是曉陽媽媽的媽媽哦，這樣算來，她跟曉陽的關系，是不是很親密呢？”

齊曉陽嘟嘟唇：“可是，她不喜歡我。”

“但是，她應該是喜歡曉陽媽媽的啊，因爲天下沒有媽媽不喜歡自己的孩子……曉陽的媽媽很愛曉陽，她每天在天上看着曉陽，她肯定也很希望曉陽替她照顧一下自己的媽媽呢！”

齊曉陽眼睛一亮，問：“真的嗎？媽媽希望我幫她照顧她的媽媽嗎？”

涼栀點點頭。

小家夥垂下濃密的長睫毛，似乎在思考，片刻後，說：“那好吧，我爲了媽媽，就稍微對她好一點點好了……雖然我還是不喜歡她，可誰讓她是媽媽的媽媽呢！”

說服了齊曉陽，涼栀松一口氣，很快帶着齊曉陽進入病房。

涼栀跟齊曉陽外婆也算見過面，沒想到這才幾個月，老太太都瘦成這個樣子了。

她躺在床上，身體不能動，嘴巴想說話卻說不出的樣子。

齊曉陽有點怕她，不太敢靠近，涼栀拉着齊曉陽上前，給了齊曉陽一個鼓勵的眼神。

齊曉陽總算怯生生的喊了一聲：“外婆……”

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自從老太太進入醫院，除了第一天見到兒子，這幾天根本沒見到兒子影子。

醫生護士都跟她說過了，希望她能開口說點什麽，至少提供下她兒子的線索，可能去的地方，或者親戚朋友的聯系方式。

她不是一點聲音發不出，但也隻能當成說不出。

她心裏知道，兒子這是不管她了，真的不管她了。

她如今，也就一個等死的心，好幾次想拽了氧氣罩，最終是膽怯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她六十多歲的人了，本來不該怕的，沒想到還是怕了。

丢人現眼！

可誰曾想到齊曉陽今天居然來看她，他來了，那個叫齊瑤的必然也來了。

她是太了解了，醫院醫生們找不到人付醫藥費，正愁的很，這會子有人主動送上門，那錢必然是得他們繳的。

一時之間，心緒複雜難辨，隻覺得這一輩子走了一遭，好似都沒大看清什麽人什麽事。

一直到自己病倒了，才明白所謂人心薄涼，都薄涼在什麽地方。

她顫着手指，想要碰一碰齊曉陽，齊曉陽還是有點怕，最後是涼栀鼓勵，他才鼓起勇氣，伸出自己盤嘟嘟的小肉手，拉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在那一刻，居然掉了眼淚。

嘴裏含含糊糊的喊了什麽話，涼栀仔細辨認了許久，才覺得她好像在說：“對不起……”

涼栀聽見有開門聲傳來，轉過頭，看見齊瑤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