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越欠韓家的麽？

韓文剛的心裏，他自然欠韓家的，如果沒有韓家，溫時越怎麽可能被餘方毅重用？又怎麽可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隻怕他現在還是個走投無路的窮小子，不知道在哪旮旯裏爲生計發愁呢！

他剛要開口說什麽，溫時越卻淡淡一笑：“你是不是想說，沒有你們韓家，沒有韓老爺子，就沒有現在的我？”

韓文剛擰着眉，冷聲道：“你知道就好。”

溫時越笑意更深了：“有人買了一隻羊回來，打算養肥了就殺了吃，可沒想到這羊還沒完全肥呢，想吃羊的人卻先去了……韓伯，你說這隻羊，是不是應該感謝這隻買它回來的人？”

韓文剛臉色一沉：“溫時越，别以爲我不知道，當年是你刻意接近的娉婷，是你主動攀上的韓家，你自己上杆子的想讓人買，這會子卻怪那買你的人？你還有沒有良心？”

溫時越卻眸子深深的看着韓文剛，蒼白的臉色漾出一絲泛青的冰冷，他牽着唇角，再次笑出聲，說：“那一年，我大二，和幾個同學在兩個研究生學長的牽頭下拉到一筆投資，做了一個項目……項目不大，前期投資隻有八十萬，我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将自己所有的課餘時間一再壓縮，高中時候我都沒有跟我姐姐張口要過生活費，可那一年，是我姐姐供着我……”

“我們的研究很成功，學長跟幾個相熟的人咨詢過，說我們拿到A輪融資絕對不成問題，那一天，你知道我多高興嗎？我們在設想等我們拿到融資款後，第一件事情是做什麽……他們說了許多，許許多多，五花八門，比如說吃大餐，買車，買房……但我心裏的願望，其實隻有一個——我想跟我愛了五年的女孩，表白。”

溫時越閉上眼睛，眼眶有點紅，睫毛甚至是濕潤的。

他至今可以回想起自己那時的心情，他們一行人在酒吧包廂裏，喝着酒，鬧着，笑着，他坐在沙發上，端着酒杯看着周圍的一群人。

他透過玻璃杯看柔軟的燈光，然後在柔軟的燈光中看自己心心念念近五年的女孩。

他真是喜歡死了她，可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啊。

她像一顆夜明珠，在晦澀幽暗的深夜裏也可以綻放出璀璨溫暖的光芒。

而他，隻是一顆不起眼的石子，丢在草地上也不會被人看見，他是那麽的不起眼。

他深深喜歡着她，可他卻不想看見和聽見周圍人在目睹兩人站在一起時，投來的異樣目光，說出的諷刺話語。

都說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但沒人知道癞蛤蟆敢去吃天鵝肉，需要多大的勇氣！

他沒有那樣的勇氣。

但是那一刻，他覺得自己不一樣了，他可以用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是個可以給她幸福，配得上她的人了。

他一直要找的勇氣，也終于找到了。

可他沒想到萬事俱備，距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時，他居然還會面臨失敗……

就在他們拿着項目跟合作人談判時……有某個大公司項目組推出了跟他們幾乎一模一樣的項目方案。

那是偷盜和剽竊。

可全無背景也無門路的他們，除了認栽，毫無辦法。

“韓伯，五年多以前，您那不學無術的的大兒子，是不是給了您一份項目計劃書，您隔日便送去給了韓老爺子……我和我的兩位學長去韓氏讨個說法，卻被您親自吩咐保安給趕了出去，還威脅我們如果再去鬧事，就要将我們送進監獄……您可還記得?”

韓文剛怔了下，“你……你難道是……”

溫時越冷冷一笑：“是啊，我就是那日擋在你車前，險些被您開車撞死的那個您口中的‘不知好歹’的窮學生！”

韓文剛頓時啞然，一句話說不出。

溫時越說：“我知道您心裏一定覺得我刻意接近娉婷，跟韓老爺子達成協議，走到今天全部都賴着韓家，我欠韓家的，欠娉婷的……可您是否知道，當初韓老爺子之所以跟我談了一番話就認準我的能力，是我告訴他，當初您給他的那個項目方案大部分是我的構思和設想，沒有人，包括我的那兩個學長，比我更了解那個案子……”

“後面那個案子爲韓氏帶來了多大收益多少福利我就不去細說了；另外我再告訴您，韓氏衰微不止是因爲韓老爺子去世，在韓老爺子還在時，就已經開始力不從心，而你們從我那偷取的項目，幾乎給了韓氏殘喘的一線機會。若非韓氏到了那樣的地步，韓老爺子何至于對我寄予那麽多的厚望？何至于去提拔我一個什麽都不是的窮小子？用将近一個億對餘氏的資助，去買我一個順從？”

韓文剛的面色已經蒼白起來：“……你，你胡說八道什麽？”

溫時越又笑了，說：“韓伯……其實您的性格，做生意固然不行，卻是個守業的好手。換言之，韓氏若是像當年鼎盛時期那樣，落到您手裏，哪怕不能繼續發揚光大，至少不至于摔落的這樣快……可您看看，老爺子走了才兩年不到，韓氏都成什麽樣子了？簡直像大廈将傾，病來山倒……”

韓文剛咬着牙，幾乎努力了很久，才将心底的那一絲郁結壓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經給了韓氏該給的，不欠韓氏的了？”

“但是韓氏還欠我的！”

溫時越聲音很低，可每個字都幾乎咬牙切齒。

“韓氏欠我的……你們不會知道，因爲你們，我失去了多麽重要的東西……”

“我失去了……多麽重要的人！”

……

這世上許多東西都存在着因果。

因中摻着果，果中又雜着因，因果循環，錯縱交織，最終成了如今這蒼茫又無力的人生。

年輕氣盛時彙聚着的一股熱情，被一盆水澆成了死灰。

可誰曾想到，這死灰還想着複燃，還想着爲自己的那一腔熱情讨回一個說法？

最終缭缭繞繞，默默然然，恍然一過，就成了命中注定的結果。

難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