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婵娟微怔間,聽見涼栀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已經不畫畫的?”
“……”孟婵娟眸子輕閃。
“我是五年前去了國外之後,才發現我的手不能畫畫的,也不能……畫設計圖了……可我回國後,告訴的人不算多,我好似沒有告訴過孟阿姨你!”
孟婵娟輕咬唇瓣,眉眼微垂,說:“五年前,你的手傷了,我親自給你看的,你忘了麽?那時候我就……”
“可是我不能畫畫,不是因爲我的手受傷,是心理問題……是我的心理問題……”涼栀再次道。
孟婵娟臉色白了下。
涼栀繼續道:“還有,我以前畫了許多畫,之所以毀了,許多都是我自己毀掉的,我離開之前,就毀掉了,我想着,爺爺不在了,我還留着那些畫做什麽?是我一把火燒掉的……所以,那幅畫,能成爲我的什麽念想?”
“……”
孟婵娟幾乎說不出話:“悠悠……”
涼栀沒說話,隻是看着她,心裏一絲隐匿的疼痛幾乎就要揭竿而起……
而就在那個時候,孟婵娟像是歎了口氣一般,說:“是你父親……是你父親,讓我來買這幅畫的……”
涼栀眼皮一跳:“什麽?”
孟婵娟說:“上次,我跟你父親閑聊時,你父親無意中提起,說你似乎以前挺愛畫畫的,很惋惜從未看過你畫的畫,現在想看,卻是看不到了……我便說你曾經賣過一幅畫在這個畫廊裏,他當時很激動,讓我來買了回去……”
頓了下,孟婵娟又說:“原本,你父親是要親自來的,覺得那樣才算誠意,可這幾天他一直在公司處理董事會的那些事兒……你也知道,他力排衆議要推你坐上餘氏總裁的位置,不是那麽容易的,他和阿越,這幾天一直都很忙,每天都加班到很晚,那些董事會來家裏,都鬧了好幾次了……”
“……”涼栀無言,早猜到會如此,但真實聽到,又是另外一番心境。
“至于你的手……是我,我聽說你曾經還送過你的老師葉楓林一幅字,我來求了畫,自然也希望……能夠将那副字也求來……可惜的是,葉楓林老師說那副字,他已經轉送給别人了。”
涼栀怔了下,葉楓林老師麽?
是了,葉楓林老師是知道她的手不能畫畫的。
她垂下濃密的睫毛,漆黑的眸光掩映在一片柔和的光影裏。
她看着孟婵娟,一時之間,有點兒羞愧。
她想什麽呢,居然有難麽一瞬間,懷疑其孟婵娟,懷疑其她的孟阿姨。
那是孟阿姨啊,從小将她當成女兒一樣去疼去愛護的孟阿姨、
是她曾經以爲未來會成爲自己母親的孟阿姨。
是這麽多年來兢兢業業照顧爺爺,後來又照顧父親,不曾有半點怨言的孟阿姨啊……
她真的,羞愧難當!
涼栀道:“對不起……孟阿姨,我……”
“不用到錢……”孟婵娟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神裏面都是溫情。
她說:“悠悠,今天能碰到你,我真的很高興……還有,你來買繪畫工具?你的手,好了?”
涼栀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試試……”
不管好不好,他要試試,也許,也許就好了呢。
孟婵娟很高興,說:“對,試試,你畫畫那麽有天賦,曾經學的是建築設計,如果真的好了,未來指不定就是個優秀的建築設計師呢,真好……悠悠,阿姨真爲你感到高興!”
涼栀看着孟婵娟,心裏愈發愧疚,說:“阿姨,我會努力……即使成不了一個優秀的建築設計師了,也沒關系,但我的心魔……”
她擡了擡自己的右手:“我的心魔,我得打敗它。”
……
涼栀和孟婵娟在爲外面說了會兒話,常老闆已經拿着一些東西出來了,他招呼涼栀挑選。
涼栀拉着孟婵娟一塊,孟婵娟這方面不懂,讓常老闆介紹。
常老闆倒是不客氣,将每種紙張和顔料都介紹了下,又幫助涼栀選擇了最适合自己的。
至于那幅畫,涼栀讓孟婵娟不要買了。
當然也是因爲常老闆這麽多年還擺着這幅畫,讓她心裏挺感動的。
不過她也想到另外一層意思:“那個,常老闆,這畫一直擺在這兒,是不是因爲賣不掉啊?”
常老闆聽了就笑了:“怎麽會?你這畫,曾經可是有人三顧茅廬來求呢,還說價格随便我開,真是好大的首筆……不過,我沒賣。”
涼栀眼眸顫了下,有點不敢相信:“價格随便開?怎麽會?”
常老闆笑了:“這是真的……我騙你幹嘛?說起來,這個人也許你認識呢……現在ULE集團的總裁,顧少卿。”
涼栀愣了下。
如果是顧少卿,那麽他三顧茅廬求畫,還真是不奇怪。
但他求畫,應該不是因爲她畫的多好,她的畫多值錢,所以也不能代表她畫的真正價值。
而且,他開了那麽豐厚的條件,老闆爲什麽不賣呢?
常老闆聽了之後笑:“是啊,的确很豐厚,可我這輩子沒有大的願望,就想守着這個畫廊過點平淡的日子,這不你看,已經半輩子過去了……挺好的,其他的,不去求了,求得多了,也許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麽都沒有了。”
涼栀看着常老闆,心思微漾,這世間,能夠看得如此通透的人,能有幾個呢?
她忽的想起什麽,問了句:“對了,常老闆,我記得我六年前似乎還來過你這裏。當時你還沒結婚呢,現在呢?結婚了麽?”
常老闆笑笑:“沒呢,不着急。”
都四十多的人了,還不着急?心态可真好!
怎麽辦?她都想将孟婵娟介紹給他了,可想着兩人都認識了,順其自然吧。
涼栀笑了下,說:“常老闆,等我再次能畫畫了,我畫一幅畫送給你……”
常老闆似乎想說什麽,涼栀立馬道:“是送你,不要錢……就當是謝謝你這麽多年沒有賣我的畫吧。”
常老闆笑笑,他看着涼栀,似乎從涼栀的眼睛裏看到多年前那個喊他小屁孩的女子,如夢似幻。
他點點頭,說:“好啊,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