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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軟禁昆清珏的地方就是之前昆清璃藏白千帆的院子,大概因爲地方偏避幽靜,用來囚人是首選。
自打被關在這裏,太子妃的眼淚就沒有幹過,她攬着兒子,對昆清珏哀求道,“眼下也沒有别的辦法了,爲什麽不求求明珠公主,她在東宮的時侯,對她不薄,如今有難,她總不能袖手旁觀。”
昆清珏沉着臉,沒說話,如果不是他一心想搞清自己的身世,也不會把白千帆留在宮裏不讓她走,他認定了白千帆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不知不覺中已經傾注了感情,可老天爺偏要跟他做對,他不是女帝的兒子,他的娘親是從前的容妃……
他心裏一直很亂,很多事情想不清楚,更不願意想起白千帆,一想到她,那份苦悶就更沉重了。
所以看到白千帆從門口跨進來的時侯,他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一個是囚禁起來的前太子,離死不遠。另一個卻是剛受封的明珠公主,貴不可言,她怎麽會來?
太子妃看到白千帆,也是吃了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給白千帆行了禮,拖着兒子走了,好讓他們安靜說話,臨走時,她一連看了昆清珏好幾眼,目光裏有暗示,有哀求,昆清珏都知道,心裏隻覺得澀然。
白千帆在屋裏環視了一圈,“地方小,一大家子夠住麽?”
昆清珏沉默的坐着沒說話。幾天前,他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冒着危險跑到這裏來搭救她,幾天後,他成了階下囚,而她成了蒙達的明珠公主,這種落差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他并不是不能接受這種落差,隻是不願意讓白千帆看到他的窘相。
如今想想,他一相情願傾注出去的感情如今成了天大的笑話,這讓他感到羞辱。
白千帆在他面前坐下來,“不願意跟我說話麽?”
昆清珏垂着眼眸,如老僧入定,他可以接受失敗和挫折,卻無法容忍自己被當成一個笑話。
白千帆又說,“哪怕我們是姐弟,也不能說話麽?”
昆清珏猛的擡頭,狐疑的看着她。
“我們不是一母同胞,但有可能是同父異母的姐弟。”白千帆說,“那天在大殿裏,昆清璃說話的時侯,也在場。”
昆清璃說那番話的時侯,他确實在場,也聽了個大概,但是又能怎麽樣?他以前是母不詳,所以費盡心思想搞清楚生母是誰?如今證實了他的生母是昆清珑的容妃,後來被昆清璃立爲繼後,最後被吊死在寝宮的窗棱上,但他又成了父不詳的人了,昆清璃和昆清珑,他倒底是誰的兒子?
他想着這些匪夷所思的事,隻覺得可笑,大概那個答案,将永遠是個謎。所以,昆清珑會放過他嗎?如果放過他,那麽将來,他又會放過昆清珑嗎?
他心裏并沒有答案,又緩緩低下頭去。
白千帆看了他半響,慢悠悠說了句,“我覺得是我弟弟。”
昆清珏像被吓到了似的,再次擡頭,“說什麽?”
白千帆重複了一句,“我覺得是我弟弟。”頓了一下,又說,“我肯定。”
昆清珏無意識的搓着手指,“爲什麽這麽說?”
“直覺。”白千帆笑了笑,“我的直覺向來很準,其實人人都有一筆糊塗賬,想不清楚就不想,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都會過去的,可是我多了一個弟弟,而,多了一個姐姐。”
昆清珏的眼睛裏漸漸有了光彩,遲疑的問,“真這麽想?”
“不光是我,爹也這麽想,他隻是需要時間,要給他一點耐心。”
“他派來說這些話?”
“當然不是,們性格有點像,都在駐足觀望,不肯先跨出那一步,但遲早,們都得邁出去。其實,邁出那一步比想像中要容易,别被太多東西拘着了,我就從不想那些,隻想過自己喜歡的日子,我有三個哥哥,但是沒有弟弟,如果願意做我弟弟,我會很高興。”
昆清珏心潮起伏,這幾天他心裏像燒了一把火,燒得他焦躁不安,白千帆的話像一場及時雨當頭澆下來,澆息了那把火,隻剩了餘燼明明暗暗在心裏纏繞。
還在愣神,突然聽到她叫了一聲,“弟弟。”
昆清珏被這聲弟弟着實吓着了,驚訝看着她。
“我比大,應該叫我姐姐。”
她的目光帶着希翼和鼓勵,昆清珏動了動嘴唇,叫不出口。
白千帆笑了笑,“我臉皮厚一些,不管願不願意,我都當是弟弟了。”
她沒有逼他,知道要給他時間去消化,又說了幾句話,就告辭了。
昆清珏送她到門邊,外頭有守衛,他出不去,隔着門檻看着她,半響說了聲,“慢走。”
白千帆走了,他倚在門邊看了許久,直到她的背影完消失在視線裏才轉身進屋。屋裏一切照舊,沒什麽不同,又仿佛什麽都不同了,他走到窗邊,望着牆角邊的萱草發呆,卻沒發現自己一直僵硬的下颚線不知不覺柔和了許多。
昆清瑜是個沉穩的人,但邁進書房的腳步卻有些急,昆清珑聽出來了,擡頭看他,沒說話,目光裏帶着詢問。
昆清瑜确實憋了話,隻是觸到昆清珑的目光時,他立馬冷靜下來,調整了情緒,“父皇,聽說您想派人去漠北?”
昆清珑嗯了一聲。
“派誰去?”
昆清珑笑,“不是已經知道才來找朕的嗎?”
昆清瑜默了一下,“是皇妹的意思?”
“坐下說話,”昆清珑指了指椅子,“朕還沒糊塗到在國事上聽閨女的指揮,她什麽也沒說,但是瑜兒,朕不是昆清璃,現在和三十多年前也不一樣。昆清璃殺了朕的兒子,殺了的弟弟,朕和一樣恨之入骨,想過以牙還牙,血債血償。但如今,他的兒子都已經成人,不是單個的人,是一家人,有規制的王府,上上下下兩三百人總是有的,真要殺,得殺家,想過那種遍地屍骨,血流成河的場面嗎?”
昆清瑜聽到這裏,默了片刻,問,“父皇就不怕放虎歸山,有朝一日他們從漠北殺回來?”
昆清珑啞然一笑,“他們真要有那個本事,朕也認了,漠北是寒苦之地,他們有命活下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