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帆沒有猜錯,墨容澉那日确實是佯裝被擄,他若想救下那些人不難,但他更想搞清楚整件事情,這些人倒底是不是蒙達軍,他們爲什麽抓東越百姓,爲什麽要挑起東越和蒙達的戰争?
因爲沒法傳口信給白千帆,才留下香包,白千帆是了解他的,哪怕天塌了他都不會離開她,所以不是不辭而别,香包代表了所有他想對她說的話。隻是不舍得分離,過了這麽些年蜜裏調油的日子,冷不丁分開,真跟從他身上剮肉似的,夫妻本爲一體,如今他算是深有體會了,心頭有了牽挂,難免戚戚,一路上不用裝,哀哀的表情和其他被抓的人如出一轍。
被抓後有人用黑布把他的眼睛蒙了起來,連吃飯都不準摘下來,他看不見路,也無法知道晨昏,隻能在心裏大概的估算時間和路程。
終于到了地方,有人摘下他眼睛上的黑布,長時間的黑暗讓他不習慣光亮,眯了好幾次才緩慢的睜開,眼前的一切讓他大吃一驚。
這裏象一個大峽谷,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峰,底下是一大片平原,遠處有湖泊,近處有屋舍,明明是冬天,放眼望去卻是青山綠水,山坡上紅楓盡染,時光似乎還停留在秋天。
隻是沒等他把周遭的環境打量清楚,就被推進了一間屋子,屋裏沒有家俱,隻有重席,十來個被抓的人都集中在這間屋子裏,忐忑不安的靠牆而坐。
甯十一和甯十九一左一右護着墨容澉,不讓任何人靠近他,戒備的環視四周,坐在中間的墨容澉垂眼看地,仍是哀哀的神情。
過了一會,有人進來,走在前面的女人手裏提了一個大籃子,裏頭裝着熱騰騰的饅頭,他們這一路幾乎沒吃過熱的食物,見着熱饅頭,不由得眼睛一亮,卻不敢伸手去拿。後面的男人挑着兩隻木桶,一個木桶裏散發着熱氣。
女人把籃子放在地上,溫和的對他們說,“都餓了吧,快吃,”又指着木桶,“桶子裏有湯和碗,喝一碗湯暖暖身子。”
有人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警惕的看着她,女人笑了笑,說,“放心吃吧,大老遠把你們帶進來,總不是爲了毒死你們。你們不要怕,這裏挺好的,時間長了,就知道了。”
甯十一和甯十九對了個眼神,他上前拿起饅頭咬了一口,他們挨餓沒關系,不能餓着皇上,他先試吃,确定沒問題才能讓皇帝吃。
饅頭做得不錯,松軟香甜,他嚼了兩口咽下去,毫無異常,于是又拿了兩個,一個給皇帝,一個給甯十九。
有人帶了頭,其他人立刻蜂湧而至,把裝饅頭的籃子圍得水洩不通,都伸着手往籃子裏來抓。
甯十九趁着桶子邊還沒人,趕緊先舀了三碗湯過去,免得到時侯跟其他人去搶。
墨容澉一手端湯,一手拿着饅頭,看着還在搶食的百姓,忍不住歎氣,他從前大概想不到,有一天他會跟自己的子民争搶食物。裝湯的碗,雖是白瓷,上頭卻已經裂了好幾道細紋,再看其他人手裏的碗,有粗瓷有細瓷,還有土陶,有的碗沿磕了,有的碗底磕了,有的碗身布滿細紋,掃了一圈,竟沒有一個是完整的好碗。他估摸着這些碗大概也是搶來的,才這麽參差不齊,且使用率較高,所以看起來很陳舊。
等他們吃完飯,那一男一女又進來了,那個女人把東西收走了,男人又挑進來兩個木桶進來,一個桶裏裝水,一個桶裏裝杯,水是白開水,沒有放茶葉,茶杯也是各式各樣,有好有壞。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再進到屋裏來,但門口有人守着,不準出去。吃飽喝足,也沒事幹,大夥開始小聲交談起來,說着各自的遭遇,又猜測這是什麽地方,能不能想法子逃回去,怕被人聽到,都壓着聲音說話,屋子裏響起一片嗡嗡之聲,就像上千隻蚊子在聚會,嘈雜不已。
墨容澉靠着牆,閉目養神,心裏卻在盤算:這裏的人看起來并不兇,既不打罵他們,也不讓他們挨餓,隻是困着他們,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按行程來說,這裏應該還在北境,但不知道是東越境内還是已經到了蒙達,他年青的時侯在北境軍營裏呆過,但從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别處都是蕭條的景色,這裏卻依舊生機盎然,透着一股子怪異。
甯十一和甯十九分坐在墨容澉兩邊,面無表情的看着門口,像兩尊門神似的,把其他人和皇帝分隔開來,那些人也不敢與他們套近乎,自動遠離,屋子并不大,他們三人坐在一起,象個孤島一般。
就這麽晾了半響,終于又有人進來了,這回進來的是個男人,高個子,長得很結實,不似先前兩位那樣和藹,冷然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墨容澉臉上。
墨容澉是皇帝,再怎麽低調,也難掩自身的貴氣,再加上他們三人像座孤島似的被分隔開來,瞧不見才怪。
他指着墨容澉:“你跟我來。”
甯十一和甯十九立刻攔在墨容澉身前,冷冷瞪着那男人。
男人皺了皺眉,問,“你們與他是什麽關系?”
甯十一答,“我們是爺的随從。”
男人仔細打量着他們兩個,稍稍沉吟:“你們也一塊來吧。”
于是三人跟着男人走出了屋子,男人自我介紹,“我是這裏管事的,姓龐,你們可以叫我龐管事。”
外頭還是青山綠水,隻是沒什麽人,顯得很冷清,他們跟着龐管事上了一道山坡,山坡一面接山體,一面臨崖,崖邊長着高大樹木,遮攔視線,并不能看清底下的情況。
走到坡下,有一道結實的木栅欄擋着去路,兩個男人手持長槍,立在門邊,見到龐管事,微微躬了躬身子,打開門放他們進去。
又走了一會兒,到了一處屋子前,門口挂着厚厚的簾子,門檻很高,一點都看不到屋裏的情景。
龐管事示意他們停下來,說,“一個個進去,出來一個再進去一個,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