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夏跨進堂屋,對佟秀如說,“我剛才看到宮裏來人了,正往前院去,想必是皇上又有賞賜。”
佟秀如低頭補着一件裏衣,一針上一針下,全是均稱細密的針腳兒。她頭都沒擡,“管皇上賜什麽呢,反正跟咱們沒關系。”
他們是遠房,不比近親,若皇上賜的是宮裏的糕點小玩意兒,近親的尉遲族人還能分到一點,擱他們,遠了。
當年接到信,讓回京來,以爲真是傍了大樹好乘涼,要到京城來享福了,可是來了才知道,雖然讓住在别院裏,也分個遠近,他們的身份和其他族人還是不一樣的。剛來的那幾年還救濟他們一點銀子,後來就不太管了,他們自然也不好意思要,日子便越過越緊巴,裏衣破了洞補補接着穿,反正穿在裏頭也沒人看得到。
尉遲夏說,“是跟咱們沒關系,咱也不眼紅,不過皇上對尉遲家是真不錯,隔三差五就賞東西,小世子真是掉到福窩裏了。”
佟秀如唉聲歎氣,“别說小世子了,想想咱家不易吧,這丫頭留下一封信就走了,如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提起離家出走的閨女,尉遲夏還有點生氣,“想她做什麽,她不是有能耐麽,一輩子别回來才好。”
“呸呸呸!”佟秀如恨道:“你就知道說女兒,還不是你們尉遲家給她洗了腦,鼓吹後輩給公子報仇,不然她怎麽會接受刺客訓練,怎麽會不辭而别?不光是咱們一家,你瞧瞧其他的旁枝,有多少後輩出去沒回來的?以前我還想着咱家是個閨女,不會落得象那幾家一樣,結果呢?”
佟秀如越說越氣,話匣子收不住,“不易小時侯遭過大罪,活下來已經是不易,那時侯半仙給她算命,說隻要熬過了那個坎,便是富貴命,我不求什麽富貴,平平安安的就好,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做夢老夢到她,”說着扯着袖子擦了擦泛濕的眼睛。
尉遲夏坐在一旁悶聲不吭,他也就嘴硬,心裏是難過的,日子卻還要過下去,族裏都贊他養了個好閨女,雖是個姑娘卻比小子有用,自已個跑到南原替公子報仇去了。他臉上陪着笑,心裏卻滴着血,自己的親閨女,哪裏舍得噢!都是些站着說話不嫌腰疼的主。
“你别擔心,不易命硬,當初那樣艱難都活下來了,不會有事的,她機靈着呢。”
“小聰明倒多,機靈可談不上,”佟秀如知道自己不該跟丈夫撒氣,揉揉眼睛繼續補衣裳。
——
前院裏,尉遲宗華領着小世子迎出門口,等着接旨,他有點惶恐,不知道今日爲何是郝大總管親自來頒旨。
郝平貫看着他身後烏泱泱的人群,問,“哪位是尉遲夏?”
尉遲宗華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大總管問的是哪位?”
“尉遲夏。”
尉遲宗華聽着這個名字有點懵,族裏人太多,拐彎抹角的旁枝太多,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邊上有人小聲提醒,“尉遲夏是尉遲不易的爹。”
尉遲宗華倒是記得叫不易的小丫頭,這是尉遲家唯一一個去了南原的女刺客,可是大總管問一個遠房旁枝做什麽?
“不知道大總管問尉遲夏是……”
郝平貫呵笑一聲,“是咱家的錯,一開始應該說明的,今兒這道旨是皇上頒給尉遲夏夫婦的,勞煩尉遲将軍把人請來吧。”
尉遲宗華顧不上納悶,趕緊打發人去請尉遲夏夫婦。
尉遲夏夫婦很快就過來了,神情很惶然,疑惑的看着尉遲宗華,不知道爲什麽叫他們過來?尉遲宗華哪裏知道爲什麽呀,他也一頭霧水呢。他隻能介紹,“這是宮裏來的郝大總管,大總管來頒旨來了。”
郝平貫對尉遲夏很客氣,堆起笑臉,“您就是尉遲夏老爺?”
“哎喲,可不敢當,”尉遲夏忙擺手,知道郝平貫是宮裏來的人,又聽說是大總管,更加惶恐了,點頭哈腰:“小的正是尉遲夏。”
郝平貫笑着做了個手勢:“請尉遲夏老爺和夫人接旨。”
佟秀如有些發愣,接什麽旨?怎麽還有她的份?來不及多想,被丈夫扯着撲通跪了下去。
郝平貫尖細的嗓子揚得老高,:“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賜尉遲夏爲鎮國公,尉遲夫人爲一品诰命夫人,賞國公府一座……欽此!”
這道聖旨很短,言簡意赅,除了賜封号,賞房屋金銀,别的一概沒提。這樣奇怪的聖旨衆人還是第一次聽到,人人都目瞪口呆,跟做夢似的,透着一股子不真實。
且不說尉遲夏無權無官無功勳,夫妻兩個一同受封的情形恐怕也是當朝第一例。
對尉遲夏夫婦來說,天上掉了個這麽大的餡餅,他們根本不敢接啊,愣愣的跪着,面面相觑。
郝平貫笑道,“鎮國公和夫人還愣着做什麽,快接旨啊。”
尉遲夏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請問大總管,您是不是弄錯了,小的一無官職,二無功勳,俗話說無功不受祿,這個……”
郝平貫把聖旨卷好雙手奉到他面前,“就是給鎮國公您的,把聖旨收好了,咱家還得回宮複命呢。”
尉遲夏顫抖着把手舉過頭頂,接住了那道聖旨,哆哆嗦嗦,還知道說,“謝主隆恩!”
佟秀如則一直趴在地上,他們是尉遲家的族人,世面也見識過一點,但今天這樣的事太匪夷所思,真的跟做夢一樣。
郝平貫親手把尉遲夏和佟秀如攙扶起來,“國公爺,夫人,咱家要回宮複命,就不多陪了,國公爺和夫人趕緊回去收拾收拾,一會有人過來幫國公爺和夫人搬家,也不用帶太多東西,那邊府裏什麽都有。”
尉遲夏和佟秀如還跟夢遊似的,懵懵的把郝平貫送到府門口,看着郝平貫坐着轎子遠去,剛轉身,尉遲宗華朝他們深揖行禮:“見過國公爺,見過夫人。”
尉遲夏和佟秀如一下回過神來,族長朝他們行禮,這哪當得起啊,兩人趕緊跪下去,他們一跪,尉遲宗華隻好也跟着跪,雖然是自己的族人,可人家是新晉的國公爺,爵位比他高,不行禮不行啊。
族長都跪了,其他人也都跟着跪,鬧哄哄的叫着,全都亂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