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霁華走後,尉遲不易越發睡不着,在床上翻來覆去,氣得她使勁在床上捶了兩下,藍霁華要是不來跟她說那些話,或許她這時侯已經睡着了。
睡不着,口還有點幹,她摸黑下床去喝水,剛從賬子裏鑽出來,隐約聞到一股子味道,有點腥,有點臭,空氣中有極輕的風在吹動,又或者不是風,尉遲不易伸手摸桌上的火石,餘光裏看到兩點小小的綠光在半空移動,吓了她一跳,那綠光碧青碧青,慢慢朝她飄過來。
尉遲不易手忙腳亂的點燃桌上的燭台,火光剛起,似有什麽東西倏的一下縮回去,她擡頭去看,竟是一條粗大的蛇,昂着頭,吐着信子朝她搖頭擺尾。
尉遲不易死死抓着燭台,嘴裏發出尖利的叫聲,“陛下——”她本是煙嗓子,這一聲尖叫卻似沖破重重阻礙,變成一把尖細的嗓音,在這深夜裏,尤爲瘆人。
那聲音穿過長廊,穿過空曠的殿堂,傳到藍霁華的耳朵裏,他幾乎是一躍而起,象鬼魅一般在黑夜裏穿行而過,到了尉遲不易屋裏。
進門的時侯,她還站在那裏,手裏緊緊攥着燭台,滿臉駭然,看到他的瞬間,眼睛往上一翻,連人帶燭台一起倒在地上。
燈一滅,屋裏又漆黑一片,藍霁華打了聲哨,讓大蛇趕緊走,他一個箭步過去把尉遲不易抱起來,“不易,不易,醒醒,沒事了,蛇走了。”
尉遲不易完全沒有知覺,手腳垂着,任他怎麽搖晃也不醒。
藍霁華摸着她的臉,臉上冰涼,他的心快速的抽抽了幾下,順下去狠掐她的仁中。
尉遲不易在黑暗中悠悠轉醒,吐出一口氣來。
“不易,你怎麽樣,好些了嗎?”
藍霁華想幫她拍拍胸口順順氣,手還沒碰到她胸口,被尉遲不易攔住,虛弱的吐了兩個字,“枕頭。”
藍霁華知道她的習慣,也不多問,從床上拖了一個枕頭給她,尉遲不易趕緊抱在懷裏,這才大喘了一口氣,整個人軟塌了下來,象一堆爛泥似的靠在藍霁華懷裏,因爲後怕,心跳得緊鑼密鼓,身子抖得象篩糠。
藍霁華趕緊抱住她,“不要怕,大蛇已經走了。”
尉遲不易吓得不輕,也顧不得什麽,抱住他一條胳膊,“陛下帶我走,我不想呆在這裏,太可怕了。”
藍霁華說了聲好,把她從地上扯起來,自己彎下腰,“走不動,我背你。”
尉遲不易腿都是軟的,真走不動道,也不客氣,連人帶枕頭趴在藍霁華背上。
藍霁華便背着她去了自己寝殿,安置在床上,剛要走,胳膊被尉遲不易拉住,“陛下去哪裏?”
借着床頭的燈,藍霁華看到她臉色青白,神情驚惶,知道她吓得不輕,心裏暗自懊惱,他隻想把她吓到自己這裏來,哪知道康岩龍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弄了條靈蛇過來,差點沒把她膽子吓破。
“我去拿枕頭。”
尉遲不易說,“陛下把賬子鈎起來,我害怕。”
她縮成一團,眼珠子不停的轉動,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哪裏還有半點當初勇猛小刺客的模樣,完全成了個小可憐,十七歲的小子吓成了小可憐,說出去是個笑話。
藍霁華卻笑不出來,在心裏把自己和康岩龍狠狠罵了一通。
他沒有撩起賬子,也沒有離開,揚聲叫人把枕頭拿來,床頭的燈也不滅,兩個人隔着枕頭仰天躺着,尉遲不易緊緊貼着枕頭,手還抓着他的胳膊。
隔着衣裳,藍霁華也能感覺到她的手是冰涼的,依舊還有輕微的顫動,他在心裏幽幽歎氣,用另一隻手覆在她冰涼的手背上:“不要想了,有我在,大蛇不敢來的。”
“爲什麽會有蛇?”
尉遲不易問,“誰讓它來的?
康岩龍麽?”
“……這是靈蛇,”藍霁華沒辦法不撒謊,“靈蛇是自己來的。”
“它爲什麽要到我屋裏去。”
“或許,它跟你有緣吧。”
手臂一緊,是她重重握了一下,有些暴燥的道:“有個屁緣,我不要,這皇宮跟蛇窩似的,大的小的都有,我不在這裏了,我要回東越去。”
“你現在怎麽能走?”
藍霁華說,“不要命了?”
尉遲不易憤憤的道:“毒死也比吓死好。”
藍霁華安撫的拍拍她的手,“朕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蛇出現在你屋裏。”
尉遲不易嗤了一聲,“你是皇帝,又不是神仙,還能管爬蟲?”
“朕會讓人把皇宮裏的蛇全趕走,讓康岩龍在你屋裏貼避蛇咒,保證從此以後,你再也不會在宮裏看到蛇了。”
“避蛇咒有用麽?”
“當然有,康岩龍會驅蛇,自然也會趕蛇,他寫的咒很靈的。”
“現在就讓他貼。”
“咳咳……這麽晚了,明天吧,明天一早朕就叫他貼。”
尉遲不易側過身子,面朝他閉上了眼睛,似乎打算睡覺,卻仍沒有松開他的胳膊。
藍霁華垂眸看她,眉心蹙得緊緊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面色比剛才好了一些,仍是蒼白,顯出一絲羸弱的樣子。
他的心又抽了一下,手在她頭發上輕輕撫了撫,“不易,我可能真的是……”後邊的話他沒有說出來,感覺她抓着胳膊的手慢慢松開了,夜很靜,床頭的燭火在搖曳,印在賬子上各種扭曲的影子,他聽到了她輕淺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睡着了。
沒有人知道他今天的心情是怎樣的起起落落,選擇阿雲蘇,是因爲尉遲不易說希望阿雲蘇當皇後,幾天的相處也算是培養感情吧,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喜歡的是女人,這一點十幾年前他很清楚,可是現在有些糊塗了,和計劃無關,他隻是想試一試。
阿雲蘇雖然不是絕色,長得也算好看,那張漂亮的臉就在眼前,幽香萦繞在鼻腔,他可以親上去,也可以脫了她的衣裳,爲所欲爲,但内心卻爲什麽……毫無波瀾。
這個認知讓他惱火,焦燥,他不肯承認自己是斷袖,從前不是,現在不是,将來也不是。
所以才要尉遲不易過來,他還想再試一次。
現在人就躺在身邊,他卻已經不想試了,她松開了他的胳膊,手滑了下去,他把她的手撿回來,重新放在枕頭上握住,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