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容麟負着手往西走,剛繞過花壁,看到墨容晟匆忙的身影,他叫住弟弟,“幹什麽去?”
墨容晟見是他,立刻彎腰行禮,“見過太子哥哥,我在找人。”
墨容麟明知故問,“找誰?”
“聽說史姐姐今日進宮來了,可我等了半天也沒等着她,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墨容麟說,“你聽誰說的,是不是弄錯了?”
“不會,”說起這事,墨容晟有點不好意思,“守宮門的人和我有交情,若是史姐姐進宮,他會派人告訴我。”
墨容麟臉色微沉,“好麽,一個皇子和宮門守衛套上了交情,就爲了讓他及時向你彙告史芃芃的行蹤麽?一個商賈之女,何以值得你這麽高看一眼?”
墨容晟挨了訓,有些悻悻然,“我和史姐姐從小交好,太子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既是好友,她入宮,我豈能不盡地主之誼?”
“好個地主之誼,”墨容麟露出鄙夷的神色,“你果然是得了六皇叔的真傳,隻是六皇叔啓蒙開竅的時侯恐怕還沒有你早吧,毛都沒長全,就想那些有的沒的,皇兄勸你還是長進些,多讀書習武,将來也好成爲社稷的棟梁。”
墨容晟不願意聽他訓斥,同時也急着找史芃芃,諾諾道是,拱着手就要開溜。
墨容麟拖住他,“你先别急着走。我問你,母後知道史芃芃進宮的事了麽?”
墨容晟搖頭,“母後不知。”他也有他的小九九,每次史芃芃見過母後,便要出宮去,他隻能在她見母後之前,盡可能多和她呆一些時間,可今日到處都找遍了,都沒見她的身影,打發人去問轎夫,隻說史小姐半路下了轎,堅持自己走着去,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他要再找不到,便要告訴母後,讓她派人在宮裏找了。
墨容麟沉吟了片刻,“史芃芃不見的事,先别告訴母後,人在宮裏,肯定丢不了,史芃芃大概是貪玩,在哪裏耽誤了,母後要是知道,倒要怪史芃芃做事沒分寸了。這樣吧,你回去等消息,皇兄替你找一找,半個時辰後,若是找不到,再向母後禀告也不遲。”
墨容晟聽着,覺得他說的有理,别的倒沒什麽,若真是史芃芃貪玩在哪裏耽誤了,讓母後怪罪,這可大大的不妥,于是點了點頭,“我聽太子哥哥的。”
墨容晟一走,賈瀾清便笑,“太子哥哥,晟殿下和史姐姐青梅竹馬,說不定将來晟殿下會央求娘娘指婚,如此一來,史姐姐成了您的弟媳,是一家人了,太子哥哥這樣捉弄史姐姐,日後可怎麽好相見?”
墨容麟哼笑,“憑她一介商賈之女也想攀龍附鳳?做夢!”
到了永巷,十七見他過來,從暗中閃出來:“殿下。”
墨容麟擡擡下巴,問,“怎麽樣?”
“史小姐在裏邊看書。”
墨容麟好生意外,被關在黑屋子裏,史芃芃居然還有閑心看書?
他悄悄趴在門縫裏去看,屋裏點着蠟燭,小小的一團光暈着單薄的身影,他看到她的側影,微微低着頭,燭光漾在臉上,長睫蓋住眼簾,神情看起來很悠閑。
他扭頭問,“誰給她點的蠟燭?”
十七答,“史小姐自己點的,她随身帶着火折子。”
墨容麟哼了一聲,“既沉得住氣,又心思慎密,若是個男的,倒可入朝爲官,可偏偏是個丫頭,一道腸子九曲十八彎,心眼多的女人最可惡。”
賈瀾清站在一邊沒說話,心裏卻是知道,太子明面上說的是史芃芃,其實真正恨的那個人是南原女帝,在這個宮裏,他是唯一知道太子秘密的人。打三歲起就跟在太子身邊,比起墨容晟,他更象是太子的親兄弟,太子對小孩沒耐心,便是對墨容晟也總是呼呼喝喝,可對他能拿出十二分的耐心來照顧,熱了替他擦汗,冷了替他擦鼻涕,兩人時常形影不離,他的事從不瞞太子,太子的事也不瞞他。
在他眼裏,太子是一個合格的儲君,諱莫如深,睿智穩重,處事果斷,對子民仁慈,對敵人兇狠,幾乎沒有弱點,如果硬要說有,便是他從小到大如影相随的夢魇了。
以賈瀾清現在的見識,并不能解開那個夢魇之謎,猜測那可能是一種巫術,不然怎麽能存留在腦子裏那麽長久呢?
每年的春夏相交之際,夢魇來得比平日要頻繁,太子的心緒自然也有所波動,隻是他很克制,不管心裏怎麽煩燥,面上從來不動聲色,隻有賈瀾清知道,他心裏窩着一團火,所以太子說要懲治一下史芃芃,他沒有反對。盡管知道這事對史芃芃不公平,但他左右權衡,天平還是傾向了太子。
太子負手而立,站在陰暗之處,如願懲治了史芃芃,可他心裏并沒有感到暢快,因爲完全不是他想像中的樣子,他想看到那個丫頭因爲害怕而瑟瑟發抖,痛哭流涕,把她裝出來的那份端莊娴靜打破,露出真實的内裏來,可是他失望了,史芃芃不哭不鬧,坐在那裏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模樣,他的一擊重拳打出去,對方卻無痛無癢,這真是令他……不爽。
可是又能怎麽辦呢?已經關了她快兩個時辰了,再多關半個時辰,又能怎麽樣?
他揮了揮手,示意十七把門打開。
聽到門吱呀一聲,史芃芃回過頭來,眯着眼睛看門外投進來的光線,還有從光線中走進來的人。
她緩緩站起來,對那人傾身道福,“見過太子殿下。”
墨容麟問,“你看到孤不吃驚?”
史芃芃搖了搖頭,反問,“爲什麽要吃驚?”
墨容麟,“……”
“你知道是誰把你關在這裏的?”
“自然是太子殿下您?”
被她猜中,墨容麟有點意外,“爲何是孤?”
“芃芃常年在宮裏走,從未與人結仇,唯有上次不小心誤入了殿下的後花園,被殿下不喜,芃芃想來想去,把芃芃關在這裏的,隻有殿下您了。”
她猜中了,墨容麟也不隐瞞,“孤是儲君,但凡有過,必有懲法,對誰都如此。”
“芃芃知道。”史芃芃傾了傾身子,“芃芃受教了。”
墨容麟覺得她态度還是不錯,傲然的擡了擡下巴,“走吧。”
史芃芃把東西收拾好,拎着包袱往外走,又被他叫住,“出去後知道怎麽說麽?”
“知道,”史芃芃轉過身看着他,“芃芃一時貪玩,在後山的林子裏迷了路,耽誤了時辰。”
孺子可教也,墨容麟滿意她的恭順,扯着嘴角笑了笑,示意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