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芃芃被這聲喝斥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剛撿起來的花瓣又掉了下去。她聽出這聲音來自于誰,心裏越發緊張,趕緊用腳踩住那些花瓣。
在禁宮,她是受歡迎的人,人人都喜歡她,看到她總是笑臉相迎,就連高高在上的皇帝看到她也是一臉和藹的樣子,唯獨有一個人不待見她,就是太子墨容麟,打他們頭一次見面就不太愉快,後來又見過幾次,還同桌吃過飯,墨容麟都表現得很冷淡,冷淡到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躲着他。
沒想到今天不走運,在這裏碰到。
墨容麟已經是個十三歲的小子了,比她高了足足一個頭還有多,他是最象皇帝的,長得高大結實,一張臉早已經脫了稚嫩,濃眉星目,此刻面帶寒霜,正冷冷的看着她。
史芃芃趕緊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問你話呢,”墨容麟很不耐煩:“在我園子裏做什麽?”
史芃芃連皇帝都不怎麽怕,唯獨有點怕他,嗫嗫的,“沒,沒幹什麽?”
“沒幹什麽,能跑到我園子裏去?”
“賞花。”
墨容麟皺起眉頭,“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麽,宮裏有宮裏的規矩,不是你想去哪,就能去哪的,你一介商賈之女……”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滿臉嫌棄的樣子,但到底沒再說下去。
史芃芃有點難堪,在東越,依舊是萬品讀書高,可是寒窗數載,那些讀書人不就爲了能當官,能過好日子麽,她做生意,一不偷二不搶,靠勤勞緻富,憑什麽要受他的冷眼?再說,外頭好些官員,還要看她娘的臉色呢,說不讓入籍會就不讓,錢再多也不行!瞧不起她是商賈之女,她還瞧不起他呢,不就命好投到帝王家了麽,要不然,什麽都不是!
“還愣着做什麽,趕緊走!”墨容麟又喝斥她。
史芃芃哦了一聲,低着頭就走,腳步一移開,露出裙底的花瓣。
“等等!”墨容麟又把她叫住,“你在我園子裏不是賞花,是偷花吧?”
“我沒有,”史芃芃失口否認,她當然沒有,上次被他教訓,自此她再也不敢摘宮裏的花了,這次隻是意外。“是我腰上的縧帶勾在花上了,不小心才……”
墨容麟哼了一聲,“不小心也是你弄的,自己說,怎麽辦吧?”
還能怎麽辦?史芃芃習慣了用商人的辦法來處理問題:“我賠。”
墨容麟一下就火了,他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之一,他的東西自然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居然跟他說賠,她賠得起麽?
他厲聲道,“怎麽,仗着有錢,連孤都不放在眼裏了?”
史芃芃吓得心裏打了一個哆嗦:“民女不敢。”
墨容麟正想着要怎麽教訓她,賈瀾清跑了過來,他在柱子後頭看了半天,本來不想摻合,但太子殿下有點得理不饒人,事情鬧下去,對誰都不好,他隻好現身打圓場。
“太子哥哥,你磨蹭什麽呢,茶都快涼了,”他掃了一眼地上的殘花,“就當風刮的吧,花朵總有落下枝頭的一天,隻是早和晚的問題,太子哥哥又何必爲這種小事動怒?史姐姐是去見娘娘的吧,快走吧,娘娘該等着急了。”
史芃芃低着頭,沒聽到太子的聲音,趕緊福了福走了。
她一走,太子就有些惱起來,對賈瀾清道:“你怎麽替她求起情來了?”
賈瀾清從小跟他親近,也不怕他闆着臉,笑着說,“若我不出來,太子哥哥準備怎麽處置史姐姐?爲了一朵花嚴懲她,傳到娘娘耳朵裏,恐怕不妥吧?”
太子被他說中,哼的一聲笑了,在他頭上拍了一下,他剛才确實不知道要怎麽處置史芃芃才好,爲了一朵花就懲法她,說起來有點小題大作,加上母後與杜家夫妻交好,又特别喜歡史芃芃,要真那樣做了,母後那裏不好過關,隻是他實在讨厭她,就這麽放她走了,有點不甘心。
賈瀾清有點不明白,問,“太子哥哥,你爲什麽總是讨厭史姐姐,我看她挺好的呀。”
“好個屁!”墨容麟說,“你不覺得她假模假式的麽?還是個小姑娘,整得自己跟大人似的,瞧着就不順眼,你瞧清揚和小朵,她們才是小姑娘該有的樣子,天真爛漫,就算淘氣也正常,這個史芃芃就象個假人,連笑都笑得不多一分,不減一分。”
“是麽?”賈瀾清歪着頭,仔細想了想,“好象有點,不過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她或許并不是裝的,太子哥哥還是對她寬容些吧。”
“對她寬容?”墨容麟呲了一下牙,“你瞧着她文文靜靜,好象不喜歡惹事端的樣子,其實暗地裏也是個使壞的人,竟然敢跟母後告狀,說我身爲太子,奢侈過度。”
“太子哥哥做了什麽,讓史姐姐那樣說?”
太子卻不願意說,哼了一聲,負着手往殿裏走。
賈瀾清笑着跟上去,“太子哥哥不說,我也知道,是爲了前年那匹冰绡的事吧?”
這事他是知道的,那年夏天從南邊進貢來幾匹冰绡,太子覺得那布料子冰涼吸汗,便讓人裁了做汗巾子,還送了一些給晟皇子和清揚公主,他也有份,後來這事不知怎麽被史芃芃知道了,跟皇後說那布料子極少稀罕,做衣裳都不夠,竟然裁了做帕子,皇後便數落了太子幾句。
本是小事一樁,但賈瀾清是随着太子一起長大的,太子的性格他最了解,别的還好說,愛記仇是太子的特點,本來太子就不喜歡史芃芃,嫌她假模假式,還一身銅臭味,打那以後,算是正式結下梁子了。
史芃芃還算識趣,大約知道自己不讨太子喜歡,多數裏是躲着太子走的,今天不知怎麽自己撞到東宮的後殿來了,冤家聚頭,太子自然不會放過她,隻是礙着皇後的情面,無法處置,想必他心裏的不痛快多半是因爲這個。
皇後不問朝政,這天下除了皇上就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太子愛皇權,把自己當成一個标準的儲君來看待,宮裏的人和事,他都有權處置,偏偏對一個低微的商賈之女毫無辦法,怎麽能不讓他煩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