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莺莺回到家裏的時侯,杜長風也剛回來,丫環正伺侯着打水給他洗臉。
看到史莺莺進來,杜長風笑着打招呼,“媳婦兒,回來了。”
史莺莺嗯了一聲,徑直進了寝卧,杜長風有些納悶,誰惹她不高興了?
他擦了手,跟着進去,“怎麽了,莺莺,是不是今日酒樓和綢莊的生意不好?”
史莺莺搖頭,“還記得咱們在城西遇到的那對姐弟麽,今日在小河邊,我看到那個小乞丐了,他死了。”
杜長風的眼睛眯了一下,“怎麽死的?”
“看起來象淹死的,臉都泡腫了。”史莺莺說,“我叫阿夏買了副薄棺将他葬了,真是可憐見的。”
杜長風挨着她坐下來,輕輕攬着她的肩,“遇到你,是他的福氣。”
史莺莺說,“我情願不要這種福氣,隻要他好好活着,哪怕做乞丐也好,總歸是一條命,如今就這麽沒了,還那麽小,若是他爹娘在,不定怎麽傷心呢。”
杜長風撫了撫她的肩頭,“别想那麽多,他過得苦,早無投胎也好。”
史莺莺便不說話了,夫妻倆個都默然坐着。
過了一會,杜長風問,“他姐姐呢?”
史莺莺搖了搖頭,“希望還活着。”
阿夏一直到天黑才回來,沖了個澡,換了衣裳才到史莺莺跟前來複命。
“夫人,您交待的事,奴才已經辦好了。”
史莺莺嗯了一聲,“還順利吧。”
“使了銀子,讓人幫着埋的,倒還順利,就是……”
杜長風問,“就是什麽?”
“給小乞丐換壽衣的時侯,我看到他身上有傷。”
“什麽傷?”
“大片的淤青,”阿夏說,“胸骨那裏都凹下去一塊,我懷疑他不是溺水而亡,是被人打死的。”
史莺莺驚得站了起來,“是麽?那咱們去報官。”
杜長風把她拉下來,“報官有什麽用,誰還會爲了一個乞丐去查案子麽?”
杜長風任九門提督的時侯,每年都有乞丐死亡的事情,有些是凍死的,有些是餓死的,也有些是打死的,無人報官,也從不查死因,派人用草席卷了扔到亂墳崗就算完事。
史莺莺怔怔的,“怎麽不查,那也是一條人命啊?”
“誰會在乎?”
“他姐姐在乎。”
“他姐姐人呢?”
史莺莺:“……”
阿夏問,“誰會打死一個小乞丐呢?”
“有太多可能,”杜長風說,“爲了争地盤,爲了争食,或者,爲了他的姐姐。”
史莺莺,“咱們得找到那個小姑娘,我不希望她落得跟她弟弟一樣的下場,真是太慘了。都是東越的子民,爲什麽他們要過那樣的生活。”
杜長風歎氣,“天下之大,皇上尚且做不到面面俱到,你盡了心,已經很好了。”
史莺莺也知道皇帝是明君,但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有階級就有貧富,朱門酒肉香,路有凍死骨。
她沉默良久,問杜長風,“你說小乞丐的死,會不會和昌隆米行有關?”
“何以見得?”
“他們姐弟倆就是去領粥的時侯不見的啊。”史莺莺掰着手指頭分析:“咱們從金汀閣說起,金汀閣突然冒出來的房主人和原東家很可疑,一個去了豔春院,一個去了昌隆米行,我跟蹤原東家去了豔春院,結果被抓進去,然後謝靖宇出現了,昌隆米行年前布粥,小乞丐姐弟倆去領粥,結果失蹤了,你說豔春院和昌隆米行是不是存在着什麽關聯?這兩個地方和謝靖宇是不是也有關聯?”
杜長風說,“照你的分析,隻能說明豔春院和謝靖宇有關,但昌隆米行跟他聯系不上,和姐弟倆的失蹤也缺乏必要的證據。”
“謝靖宇和昌隆米行的周老闆很熟,還一起去如意樓吃飯。”
“生意人之間很熟能說明什麽?”
“至少謝靖宇和豔春院有關系,他還養了很多黑衣人武士。”史莺莺苦惱的擰了一下手指:“可我現在隻想找到那個小姑娘。”
“你别管了,交給我吧,我來找。”
“你怎麽找?”
“别忘了,你夫君從前做過九門提督,手上也斷過不少案子,雖說現在改朝換代,官場上的réndà多變動了,但在臨安城,我還是有熟人的,打聽一下豔春院的事應該沒問題。”
史莺莺不明白,“你找小姑娘,爲什麽要打聽豔春院,”說到這裏,她捂着嘴睜大了眼睛,“你是說那個小姑娘有可能進了豔春院?”
杜長風說,“如果去領粥的小姑娘進了豔春院,就能把謝靖宇和昌隆米行聯系起來了。”
史莺莺腦子有點亂,“行,你去查吧,但是要小心,謝靖宇那個人很危險,千萬别讓他發現了。”她突然想起來,“你呆在駐營,怎麽好查?”
“操練的事有副将,我想回來就回來,誰管我?”
“不怕傳到皇上耳朵裏去?”
“不怕,我跟皇上說過了,如果我老往家裏跑,一定是想媳婦了,皇上很開明,說想媳婦就回去吧,誰說閑話,讓他到朕面前來。”他鼓着腮幫子學皇帝說話,逗得史莺莺掩嘴直樂。
她不信,“皇上真那樣說?”
杜長風正經起來,“我讓皇上信我,他答應了。你那天倒底跟皇上聊什麽?”
“我讓皇上信你,皇上說他心裏有數。”
杜長風心裏一暖,知夫莫若妻,得到皇上的信任,有些事他才好放開手腳去做,這個世上,隻有史莺莺最了解他,他心裏想的,她往往都能猜到。他們是最有默契的夫妻。
小乞丐的死雖然讓史莺莺難過了一陣子,但很快她就把心思放在要開張的商号上,内部的修繕已經完成,拱形的大梁,高挑的琉璃大盞,嶄新的散發着桐木香氣的貨架,還有一張張長梯,以及靠窗擺放的一溜排墊着湖青軟墊的大椅和矮幾,都顯示着這是個全新的商業模式。
明日就要開始擺貨,史莺莺有些興奮,在床上翻來翻去睡不着,折騰了到半夜剛迷迷糊糊睡過去,突然聽到有人使勁拍她的門,“夫人,不好了,庫房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