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賈桐在心悅的屋子裏呆了許久,聽說她走了,他第一個念頭便是過來查看,想找出蛛絲馬迹,去把她追回來。
可是在屋子裏細細的看了一圈,他一臉頹敗的跌坐在圈椅裏,知道找不回她了。
所有的東西都擺放整齊,井然有序,沒有絲毫的零『亂』和匆忙,所以,她的離開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蓄謀。
今日離開,大概也是她精心挑選的好日子,府門大開,人來人往,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她的離去也不會對滿月宴造成任何影響,一早離開,坐馬車出城門,無論北上南下,還是西去,都已經走得很遠了。
他想起那天來看她,心悅跪在床上磕頭,對他說珍重,當時雖然覺得有些怪異,可是沒往心裏去,或許在那之前,她就已經打定主意要走了。
這個美得象仙一樣的姑娘在他府裏呆了不到一年,留下一個孩子,匆匆離去,就象說書故事裏報恩的白狐,留下一段佳話,遁世而去。
可他與她是佳話麽?
他記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時侯,她一身素衣,哭得梨花帶雨,當時他心裏便油然生起一股憐惜之情,可是當着綠荷,他什麽都沒表現出來。直到晚上,當他和綠荷在床上翻雲覆雨時,恍神間,不知怎麽突然想起了她。
那是他心裏不可告人的秘密,連甯九都不能說,爲此他一直躲着她,面對她清澈的眼睛,他無地自容。因爲在他心裏,她是那樣美,美得無人可以亵渎。
可後來,他還是亵渎她了,把她當成綠荷給睡了,當時真的醉得一點也不清醒麽?他在心裏拷問自己,或許潛意識裏,他是不希望自己清醒的,如此,就可以胡作非爲,當作夢一場。說到底,他也隻是個凡人,也有男人的劣根。
她第一次離開,他居然有些輕松,盡管有些卑劣,但他真的覺得松了一口氣,可後來還是找到她了,還有他們的孩子。
有了孩子,他樂瘋了,把她當菩薩一樣供着,答應她所有的要求,不進府,就在外頭住,他每天去看她,給她帶小玩意兒,關照她的吃穿用度,就象在後花園偷偷種了一株奇花異草,他每天去澆水照看,不讓任何人知道,滿懷喜悅的等待着花朵綻放的那一刻。
可最終,她還是進了府,安心安意的養胎,他依舊每日去看她,送她東西,陪她說話,注意力完全在她肚子上,隻希望快點變大,早一日瓜熟蒂落。
他那段時間真是魔怔了,直到綠荷離府住進了宮裏,他陡然驚醒,他傷害了愛如生命的妻子。
他愛綠荷,敬她,依賴她,綠荷就是他的天,是他溫暖的避風港灣。
他與綠荷同甘苦,共患難,綠荷是他見過最講道義也是最剛烈的女子。那次他看護不力,讓皇後被擄,綠荷跪在皇上面前,願意用她的命來替他。那一次,他便知道,這一生,他不能對不起她。哪怕一輩子沒有孩子,他也不願意納妾,不願意傷綠荷的心。
他是個簡單快樂的人,從前看到皇帝爲情所傷,一夜白發,他不能理解,可如今,他懂了,一個情字,比世上最快的刀,最毒的『藥』都要厲害。
他知錯就改,排除雜念,讓一切回到從前,他依舊是那個簡單快樂的人。
心悅的離開仿佛是他冥冥中的期盼,可她真的走了,他又怅然若失,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與他有短暫的交集,如流星一樣照亮過他的天空,随後便劃向遠方,劃向那個他無法觸及的地方。
有人緩緩走了進來,腳步輕盈,地上的影子纖細婀娜,賈桐心一跳,猛然擡頭,卻是綠荷,手裏拿着一張薄薄的紙,遞向他,“心悅的信,你看看吧。”
他接過來,一字一句的看,短短的幾行字,他看了許久,半響,擡起頭來看着綠荷,綠荷走過去,把他攬在懷裏,輕聲安慰,“不用擔心,隻要她在東越,我們一定會找到她的。”
賈桐把頭埋在她懷裏,熟悉的味道讓他心安,他靜靜的依偎着她,漸漸平複下來。
“不用找了,她不會希望我們找到她的。”賈桐站起來,揚聲叫管家。
“打今兒個起,夫人就是清兒的親娘,對外也這麽說,任何人都不準再提起心悅,更不能在清兒面前走漏風聲,若是有人違之,休怪我不客氣。”
他難得用這樣嚴厲的語氣說話,管家縮着脖子唯唯諾諾的應着,轉身出去傳令。
賈桐牽着綠荷從屋裏出去,回頭看了一眼,“這個院子封了吧,别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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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賈府的下人們都閉口不提心悅姑娘,就象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出現過。
綠荷辭官回家,一心一意帶孩子,那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每日心肝寶貝的叫着,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緊。
賈桐繼續按自己的計劃扮演嚴父的角『色』,綠荷越寵孩子,他越顯得嚴肅,找着機會就說綠荷,不能再這麽寵下去了,慈母多敗兒的。
綠荷不聽,依舊我行我素,一天到晚圍着孩子打轉轉。賈桐看着她直搖頭,怒其不争,“你呀,真是個孩子奴。”
話雖這樣說,其實他心裏不知道有多羨慕嫉妒,綠荷把孩子整個都霸占了,他隻能幹看着,抱一抱的機會都沒有,當然,大多數時侯他都裝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隻有等綠荷去洗澡的時侯,他才趕緊從『奶』娘手裏把孩子抱過來,避開人,對孩子親了又親,怎麽都愛不夠,看着孩子那張酷似他娘親的臉,又是歡喜又是傷感。
估『摸』着綠荷快洗完的時侯,他主動把孩子交還給『奶』娘,帶着頗爲嫌棄的神情,“他是不是拉了,怎麽感覺臭臭的。”
『奶』娘『摸』『摸』孩子的小屁股,“沒有拉啊,”低頭聞了聞,“臉上有點味道,大人是不是親他了。”
賈桐:“……沒有,我親他做什麽?”
『奶』娘抱着孩子往屋裏去,嘴裏說着:“小乖乖趕緊擦把臉去,夫人聞到要罵人的。”
賈桐:“……”嫌棄我?我是他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