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期定在初夏,聽說将軍府湖裏的那片荷已經長了蓮蓬,但是我還沒見過,爲了避嫌,我已經從将軍府搬出來,住到小麻朵胡同的房子去了。
自打我搬過來,小麻朵胡同一改往日的髒『亂』差,每天不定時有人在清掃,路面連一顆小石子都不見,那些貓兒狗兒的,也從未在我家附近出現過,以前住在胡同裏的鄰居說話喜歡大嗓門,現在說話也變得小聲了,有一晚,我聽到隔壁兩口子吵架,趕緊把耳朵貼在牆壁上偷聽,結果,他們吵得太秀氣,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裏長是新換的,隔三差五過來請安,估計對他家祖宗都沒我這樣殷情。有一回他提議在我家門口鋪個紅毯,以顯得尊貴,我拒絕了,現在的小麻朵胡同比将軍府後院還清靜,我實在不習慣,叫他不用刻意做什麽,一切還按原來的就好,原來的那些才讓我感到親切。
于是,慢慢的,清早我能聽到雞鳴狗叫,白天鄰居們在門口走過的腳步聲,半夜裏又能聽到吵架聲了。我覺得自己回到了煙火凡塵中,有了一種腳踏實地的安心。
我輕易不出門,免得造成混『亂』,所有的人都很留意我家門口的動靜,隻要門一開,一準有無數個腦袋在院門那裏探頭,一睹多格郡主的風采。
白長簡很少來看我,畢竟要避嫌嘛,但偶爾他還是來的。
那天,他一身白衣,騎在馬上,氣宇軒昂,儒雅中帶着『逼』人的英氣,他一出現,立刻受到街坊鄰居熱情的追捧,簡直是萬人空房,都擠到巷子裏來瞧熱鬧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下了馬,跟逃難似的鑽進了我的院門。
我站在台階下,羞嗒嗒看着他,他給我帶了個小玩藝,是個胖乎乎的不倒翁,我有些意外,“爲什麽送我這個?”情郎送意中人,不應該是發钗手镯玉佩之類的麽?
他『摸』『摸』我的頭,“你不是喜歡這些小玩藝麽?”
好吧,他把我當成了孩子,不過這種感覺還不錯,我欣然接受。
院子裏新建的房子已經恢複成舊貌,當然很多東西并不是原物,是我後來四處搜羅來擺上的,我指着牆上的漁網說,“這是我爹的東西,我爹沒來京城前是打魚的,整個村裏,他下網最厲害,從來沒有落過空。”
又拿起納鞋底的椎子,“這是我娘用的,她教我納鞋底,還教我做鞋,後來她走了,我靠做鞋才能勉強度日。”
他看着我手上的東西,表情有些凝重,突然一把抱住我,“是我的錯,讓你受苦了。”
我莫名其妙,那時侯我壓根不認得他好吧。但是他肯抱我,我自然心花怒放,其他的事也不願意去細究。
我還想他親親我來着,那種被閃電擊中的感覺真的是uxiāni,但他隻是靜靜的抱着我,沒有别的舉動,我覺得他真是個君子!
他沒有坐多久就走了,那天晚上,我玩了一個晚上的不倒翁,小螺對此有看法,嘟着嘴說,“白将軍真小氣,不說頭面首飾,胭脂水粉總該送一盒吧,怎麽送郡主這個?”
我拿着不倒翁喜滋滋的說,“禮輕情義重,你不懂了吧?”
小螺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終于到了成親的日子,頭天晚上,我就沒睡着覺,一晚上翻來覆去,實在是太激動了。結果早上起來,頂着兩隻熊貓眼,可把我愁壞了,我是新娘子啊,不漂亮了怎麽辦?
好在給我妝扮的是宮裏來的绮紅和綠荷,她們生得漂亮,也忒會打扮,一個給我梳頭,一個描妝,我看着鏡子裏細眉細眼的自己,慢慢變成了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隻是到卸妝的時侯,我擔心白長簡心裏的落差會有點大……
白長簡騎着高頭大馬來迎親,,今兒個不是一身白了,換了豔『色』的喜袍,官帽上『插』着一朵大紅花,但是并沒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我覺得他有點壓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緊張?
但是看到我,他眼睛一亮,嘴角微微揚了起來,他一笑,我也笑了,然後他就看癡了。
小螺掩嘴笑,悄聲說,“郡主,将軍被你『迷』住了。”
我說,“以後你就照這個樣子給我畫。”
小螺:“您這是新娘妝,平日裏這樣畫會不會太豔麗了點?”
“怕什麽,隻給将軍看,又不給别人看。”
“哦,那行。”
白長簡很快被人拉走了,我也蓋上了紅蓋頭被人扶着進了轎子。
轎子搖搖擺擺,一路都有人在放鞭炮,有réndà聲的歡呼,我可以想像大概又是萬人空巷的場面了。
我的手在寬大的袖子底下用力捏着,還是太緊張,可畢竟是嫁了啊,嫁了一個喜歡的男人,我想我将來一定和皇後姐姐一樣幸福。
想到這裏,我有點感慨,去春圍的時侯下定決心要獵頭大家夥,結果卻給自己獵了個好女婿。
佑殿元大将軍和多格郡主都是皇後至親的人,所以皇帝很賣面子,親自來吃喜酒,他一來,文武百官,誰敢不來,就連杜衡都被杜丞相拉來了。
一應複雜繁鎖的程序過後,我終于被牽進大廳和白長簡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後是夫妻對拜,每一次彎腰,我都能感受到手裏牽的紅綢微微一沉,似乎他比我躬得還要低,我覺得躬身越低越虔誠,所以也盡量彎下去,結果頭一低,蓋頭掉下去,我擡起頭,看到白長簡的眼睛,雖然臉上在笑,但眼睛裏風平浪靜,什麽都沒有。
我愣了一下,想仔細看他,一旁的喜娘撿起蓋頭迅速的遮住了我的視線,我覺得我一定看錯了,今兒個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他怎麽會是無動于衷的樣子,這不合理啊!
拜完堂,我被送回後院的廂房,等着他過來揭頭蓋,喝合卺酒。
我等了很久很久,頭重得不行,小螺幾次要幫我把鳳冠霞帔取下來,我沒同意,想着一切都要按規矩來。
最後我都犯困了,終于有人來禀報,說白長簡喝大了,醉得象一灘泥,直接倒地睡得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