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突然飄起了雪花,今年初冬的雨下得多,一直未見雪的影子,但還是在年前來到了,飄飄灑灑,紛紛揚揚,漫天飛舞。
修元霜站在窗前,靜靜的看着宮燈下的雪花,映着微黃的光,倒象春天裏的柳絮兒。冬天來了,春天也就不遠了,可她知道,自己已經看不到了,她的生命将永遠停留在這個寒冷的冬季裏。
是她錯了麽她不過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爲什麽那麽難嫁了夫君,夫君不是她的,有了孩子,孩子也不是她的,她熬了那麽久,終于熬進了宮,熬到了皇帝的信任,眼看着一步一步朝着她的目标前進,爲什麽變成了這樣
她是修家的嫡長女,是父母的驕傲,她能把修家的地位更上一個台階,讓修家象當年的白家一樣,成爲赫赫有名的皇親國戚,離那個位置隻有一步之遙,爲什麽會一敗塗地
皇上說她的心不純正,她的心怎麽不純正呢,她有目标,有夢想,并且爲之努力堅持不懈,連爹都稱贊她這份常人所不能及的忍耐。她一心爲了皇上,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忠誠的了,怎麽能說她的心不純正
可是後來,她發現忍耐并不能讓她實現夢想,因爲白千帆回來了。白千帆的回歸打破了她所有的計劃,也讓她這麽長久的忍耐變成了笑話,她費盡心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可白千帆隻用一個輕飄飄的眼神,皇帝的心就勾走了。
他們一家三口那麽好,皇帝看皇後的目光那樣溫柔,小太子那麽可愛,她很妒忌,坐在慈安宮裏,廣袖下她的指甲都掐進掌心裏了,她第一次那麽深切的感到了妒忌,心裏困着一頭獸,大概是忍耐得太久,一旦複蘇,一切都變得瘋狂而不可理喻。
妒忌燒掉了她的理智,迫使她走出那一步,千面人在手裏始終象火『藥』,不知道什麽時侯就會炸,機會難得,她要爲自己拼一把。
她拼了,然而失敗了,怨不得别人,隻能怪她自己。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沒什麽好說的。
不是沒有遺憾,關在屋子裏,最想念的居然是小太子,他先前叫她娘娘,後來叫她姨母,一次也沒叫過她母妃,當然不會叫,因爲她不是他的母親。不過不要緊,他也一次沒直呼過她良妃。對此,她已經感到欣慰。
她沒想到白千帆會帶墨容麟來見她,更沒想到白千帆說太子記着她的好。還能再見墨容麟一面,已經算驚喜,得到他那聲好,她再無遺憾。
所以,這樣就很好,真的很好。
她仰頭望天,那些細細密密的雪花片子直墜下來,似乎要将她掩埋,埋了吧,把一切醜陋罪惡都埋在地下,到明天早上,這個世界又将是嶄新純淨的了。
她抽下自己的腰帶,挂在窗棱上,搭着繡墩站上去,把頭進套子裏,腳輕輕一踢,繡墩倒在厚實的地毯上,發出悶卟的一聲,這個世界徹底清靜了。
第二天早上,侍衛發現了修元霜把自己挂在窗梭上,放下來時,身子已經僵了。消息封鎖了,隻說是良妃暴病而亡,匆匆收了棺。
早在大臣們在朝堂上相『逼』的時侯,大約爲了避嫌,修敏稱病在家,得到修元霜的死訊時,他長跪在堂屋裏,接着那份密旨,痛哭流涕。皇帝仁慈,最後還是顧全了修家的臉面,并且将永巷裏的修元霏送回了修家。但是修家已經不能再留在臨安城了,舉家遷往外地,永世不得回京。
他老淚縱橫,捶胸頓足,是他的默許,讓修元霜越走越遠,等到他想阻止的時侯,爲時已晚。
修敏原以爲自己與白如禀不同,但最終,他們殊途同歸。
淑妃那邊的事也查清楚了,千面人的消息是她當近衛的表哥洩『露』出來的,她表哥原本就愛慕她,隻是後來她入了宮才斷了念想,淑妃爲了得到大婚之夜的秘密,讓修元霜批準她回家省親,用酒灌醉她表哥,一夜颠鸾倒鳳,拿這個要挾,她表哥才不得已說了出來。自然,兩個人皆是死罪難逃。
白長簡爲了自家妹子,辦起事來絕對是雷厲風行,和晉王用各路方法查到了謠言的源頭,把人抓了起來,還有書館裏寫戲文的先生,一經拷問,果然是收了重金,自然,這些都是淑妃與修元霜指使親信所爲,涉罪人等一個都沒跑掉,捆在城門下示衆,執鞭刑,謠言自然慢慢就散去了。
事情明了了,千面人的事輕描淡寫帶過,關于真假皇後無人再提及,大家隻知道皇後受了冤屈,如今算是沉冤昭雪,還了清白。
一場禍事,四妃缺了兩位,各宮的主子們都不敢輕舉妄動,便是有眼紅皇後得寵的,也隻能在心裏腹腓,人家是正經兩口子,恩愛是應當的,她們這些人,原本就是送進宮裏來湊數的,能夠安穩的過日子已經不錯了,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事,不敢妄想。
瑞太後又病倒了,怏怏的躺在床上,愁眉不展,她沒想到整件事居然是修元霜搞出來的鬼,枉她那麽相信她,一心想把她往中宮的位置上推,可修元霜辜負了她的信任,還拿她當槍使,弄得他們母子不合,上一回皇帝與她生了間隙,隔了幾年才慢慢和好,這一回,隻怕她等不到了
一想到這裏,瑞太後又哭上了,哭自己有眼無珠,永遠看不清好賴。皇帝那日說,她把他害得好慘,這句話如今成了她的心病,仔細想想,皇帝似乎也沒說錯,她覺得自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起幺蛾子,口口聲聲爲了皇帝好,其實還是心裏不喜歡白千帆,皇帝不原諒她也是應該的。
她最怕的是再也見不着她的乖孫,兒子與她形如陌路,可孫子是她的心肝寶貝,小嘴甜甜的叫聲阿嬷,她能歡喜半天,就這麽一裏一裏的遠了,真叫她傷心,還不如早點去見先帝爺的好。
“阿嬷,”清脆的聲音響在耳畔,瑞太後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轉過身子一看,墨容麟就站在床前,睜着一雙烏沉沉的大眼睛看着她“阿嬷,你爲什麽哭是哪裏不舒服了麽”
瑞太後搖搖頭,“好孩子,看到你,阿嬷哪裏都舒服了,”她突然想起來,“你怎麽來了”
“娘親說阿嬷病了,讓我來看看。”
“你娘親,她,怎麽沒一起來”一次兩次這麽做怪,肯定恨死她了吧。
“娘親說阿嬷不喜歡她,免得來了惹阿嬷生氣,”墨容麟有些不解“阿嬷,您爲什麽不喜歡我娘親,大夥都喜歡她呢。”
“是阿嬷有眼無珠,看不到你娘親的好,阿嬷”瑞太後說着說着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阿嬷别哭了,”墨容麟懂事的替她擦眼淚,“娘親說,生病的人不能哭,叫我勸阿嬷想開些。”
瑞太後聽這話,哭得愈發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