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看出來皇帝有點不對勁,猜測大約是因爲找不到白千帆,不然怎麽這麽焦躁呢,就跟發春的貓似的,感覺他時刻都在撓心撓肺。一會抓起書本翻幾頁,一會拿起青花瓶在手裏轉轉,一會在屋裏踱着步子,一會又站在台階上朝着後宮方向發呆。
隻有郝平貫覺得,皇定肯定是在西華宮受了什麽妖術的影響,心裏思忖着要不要請皇覺寺的高僧來貼幾道符,鎮一鎮那些魑魅魍魉。
就連墨容麟也看出他爹的異常,表現得很乖巧,也不去煩他,直到睡覺的時侯,才小心翼翼的問皇帝,“爹,是不是,找不到娘親?”
皇帝『摸』了『摸』他的頭,百感交集的答,“找着了。”
墨容麟眼睛一亮,就要從床上跳起來,被皇帝按住,“你要幹什麽?”
“去找娘親,”墨容麟眨巴着圓溜溜的大眼睛,“賈桐說,天黑了,要跟媳『婦』睡,爹不跟娘親睡麽?”
皇帝怒,“這個不知臉皮的二百五,怎麽敢告訴你這些?”
“爹别生氣,上次麟兒不準賈桐回去,讓他住宮裏,他才這樣說的。”
“那是個不着調的,以後你少跟他在一起。”
小太子轉回正題,“爹,我要娘親。”
皇帝爲難的『摸』了『摸』鼻子,“爹和娘親玩貓抓老鼠的遊戲,你知道吧,如今爹抓到娘親,爹赢了,但是你娘親吧,面皮薄,輸了有點不好意思,咱們給她一點時間緩緩,行不?”
“行。”墨容麟響亮的答,乖乖的躺好,“明天早上,麟兒再去見娘親。”
皇帝:“……爹說的一點時間,不是指明天早上,要久一點……”
墨容麟嘴巴一扁:“娘親不想麟兒麽,不要麟兒了麽?”
“當然不會,你娘親最疼的就是你,她不會丢下咱們父子的。”
墨容麟大眼睛眨巴了幾下,突然說,“娘親不會丢下我,她會丢下爹。”
“胡說。”
墨容麟急急的辯解,“我沒胡說,娘親說把我偷出去,讓我和她一道遠走高飛。”
皇帝心口一涼,“她真的打算這樣做?”
墨容麟奇怪的道,“娘親不是已經這樣做了麽,隻是失敗了。”
皇帝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的苦楚,她真打算這樣做麽,好不容易進了宮,把麟兒偷走,留他一個人在這禁宮裏孤老終身,這個沒良心的,他盼星星盼月亮這麽盼着她,她倒好,想帶着兒子一走了之,哼,以爲這禁宮是什麽地方,随意進出的麽,沒門!
墨容麟倒底是孩子,雖然也激動高興,說着說着還是睡過去了,皇帝卻一點困意也沒有,呆呆看着賬頂,半響,輕手輕腳的起了床。
門上值夜的小太監在打瞌睡,皇帝走到他面前時,仍絲毫沒有察覺,靠在門邊睡得正香,皇帝沒心思喝斥他,徑直走了出去,台階下的侍衛大概剛換過班,精神抖擻的站着,見他出來,均是一愣,正要說話,皇帝擺擺手,示意不要聲張,從他們中間緩步走過去。
深秋『露』重,寒意入骨,皇帝沒穿多少衣裳,借着淡淡的月『色』,就這麽一路走到西華宮去。
剛到殿門口,五六條人影突然沖出來,劍光晃動,将他圍住,有人低喝,“什麽人,竟敢擅闖……”
話沒說完,賈桐傻了眼,“皇,皇上。”
侍衛們倒是臨危不『亂』,刷刷刷,長劍入鞘,安靜的站立在一旁,跟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反正有賈大人在呢。
賈桐哭喪着臉,瞧他這眼神,怎麽連皇上也沒認出來,險些出了大事。守到半夜,什麽事也沒有,正嘀咕皇帝派他們守在這裏有點小題大作了,禁宮深深,哪那麽多人敢來闖……,可真就有人撞上來,立刻又覺得皇帝gāozhān遠矚,帶人悄而圍攻,結果……把皇上圍住了。
可是皇上的樣子好奇怪,被圍攻也不惱怒,跟失了魂似的從他們中間走了過去,徑直上了台階,然後站定在那裏,望着黑茫茫的夜『色』發起呆來。
一個侍衛看了半天,小心對賈桐說,“大人,皇上這樣子是不是發了臆症啊?”
“什麽臆症?”
“就是夢遊啊,您千萬不要去叫醒他,魂不歸位就麻煩了。”
賈桐有些害怕起來,“什麽叫魂不歸位?”
“這個……屬下也是聽說的,但屬下小時侯村子裏有個老頭,也有夢遊症,有一次夜裏出去,被人拍醒,就變得有些瘋瘋颠颠,舉止怪異不說,還總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他家裏人請了道士來收邪,說他困在自己的夢裏,出不來了。”
賈桐吃了一驚,“喲,這麽厲害。”他悄聲傳令,“吩咐下去,誰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免得驚動了皇上。”
皇帝并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來這裏,象是一種本能,她在哪,他就想去哪,特别在夜深人靜的時侯,賈桐說的沒錯,天黑了,要跟媳『婦』睡,摟着媳『婦』兒心裏才踏實。
可這次不同上次,他們分開得太久,中間夾雜着太多複雜的事情,彼此都不能做到若無其事,他說給白千帆一點時間緩緩,他自己何嘗又不是,聽到白千帆要帶着麟兒遠走高飛的消息,他又氣又怒,卻也能理解她的心結,她母皇設計殺他,而他納了後宮,這是他們中間最大的兩個障礙,而且短期内沒辦法解開。
所以她躲他,而他到了這裏也有種近鄉生怯的情緒,不敢再往前一步。
彎月如鈎,鋪灑着如水清輝,皇帝幽幽歎了一口氣,靠在柱子上擡頭望月,癡眼『迷』離裏,那是白千帆的臉。
寝殿裏,白千帆坐在床邊,透過高高的窗棂,看着天上那輪彎月,亦是歎了一口氣,她不是軟弱的人,卻總是想哭,眼裏泛起水霧,那輪彎月變得朦胧,仿佛化成墨容澉的眉眼。
賈桐帶着衆侍衛靜靜趴伏在暗處,望着廊下的皇帝,心裏戚然,皇上弄成這般模樣,都是想娘娘想的呀,真的找不到,就到假的這裏來尋求安慰。
他唏噓着又納悶起來,娘娘明明在宮裏,怎麽就找不着呢,是不是甯九那厮不行啊,趕明兒讓他試試,娘娘好歹是他徒弟,總得給他一點面子,出來『露』個臉吧。隻要她一『露』臉,他就把人抓住,讓皇上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