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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裏穿的衣服雖然少了,但墨容麟隻要出門必要披鬥篷,不披就鬧,月桂當然隻能依着他,比起拿瓷瓶砸别人的頭,這壓根就算不上什麽事。
最可恨就是内務府那幫谄媚獻寵的人,知道小太子喜歡拿細瓷瓶砸人,居然趕制了一批白釉的細瓷瓶,特意供他砸着玩。
她跑去找内務府總管,人家賠着笑,卻是拿皇帝堵她,“月桂姑姑,這事是請奏過皇上,皇上特許的。”
得,還能說什麽呢,皇帝都同意了,她一個小小宮女還能越得過皇帝去?
她知道,因爲皇帝睜隻眼閉隻眼,底下的人才趁機鑽空子,反正能讓小太子高興就成。都想做主子的好奴才,太子雖小,可皇帝會放在眼裏。
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視線裏那個小小的身影昂首挺胸走得很有氣勢,她在後面看了都有些好笑,墨容麟走路的時侯,特别注意鬥篷的拖尾,要是發現拖尾歪到一邊,會停下來揮指奴才把拖尾重新擺正,所以走着走着,就會看到不時有兩個小太監躬着身子上前拾起那個華麗的鬥篷拖尾,清理幹淨,平整的鋪在小太子的正後方,小人兒這才滿意的重新前進。
走着走着到了常保大殿,皇帝還在上朝,大殿四周一片肅靜,執長槍的侍衛穿着盔甲,面無表情的站在崗位上。平素這裏是不準任何人靠近的,但小太子是例外,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慢慢靠近,侍衛們的餘光都跟随着他打轉,但沒有人敢喝斥他。
月桂覺得不妥,悄聲喚墨容麟:“殿下,小殿下,來,月桂姑姑帶你到别處去玩。”
墨容麟充耳不聞,在侍衛中間穿來穿去,『摸』『摸』這個的護膝,扯扯那個的袍子,月桂沒隻法,隻好上前去拉他。
誰知道墨容麟用力将她一甩,還呲了呲牙,月桂心一跳,就不敢再吱聲了。她和墨容麟相處的時間最長,也最了解他,别看小太子大部分時間都聽她的,可橫起來也是六親不認的,他一呲牙,就表示不滿,她要再堅持,墨容麟肯定會當場鬧起來。這是什麽地方,她怎麽敢鬧出動靜,不要命了麽。
小太子好玩似的穿來穿去,最後停在了台階前,他仰着臉,看着前方那座雄壯威嚴的大殿,那是至高皇權的所在。高高的門楣上挂着大匾,琉璃寶藍的底子上四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邁着小短腿就上去了。
台階兩邊,每隔幾步,就有兩名侍衛相對而立。挎的挎大刀,持的持長槍,高大魁梧,面『色』冷峻,讓人望而生畏,但墨容麟一點也不怕,目不斜視,從容不迫的從他們中間走過去。
月桂站在底下,看着那個小身影漸行漸遠,吓得臉都白了,她想上去把他抱下來,又怕被侍衛趕,隻好求助的看着站在大殿門口的甯九,可惜,甯大人也被小太子吸引住了,并沒有收到她求救的目光。
月桂急的不行,一轉身,看到賈桐,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一把逮住他,“快攔住太子,去把殿下抱下來,要闖大禍了。”
賈桐其實早就看到了,但他能有什麽辦法,兩手一攤,無可奈何的說,“這個時間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大殿,你是要我去送命嗎?”
小太子到了殿門口。看了甯九一眼,見他沒有要幫自己的意思,也不吭聲,彎下腰來,從高高的門檻上爬了過去,到了裏面,雙手往地上一撐,屁股一翹,站了起來,還不忘先把自己的小鬥篷整理好,再提步子。
墨容麟剛在門口出現,皇帝就看到他了,冷硬的面容,瞬間柔和起來,底下的朝臣們注意到皇帝的表情,很是訝異,紛紛側目,很快,一個小小的身影便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裏。
文武百官分站在大殿的兩側,中間是一條绛『色』花開富貴的短絨大毯,衆目睽睽下,墨容麟昂首挺胸走在毯子上,雖然沒有聲音,但他走得十分有氣勢,一直走到丹陛的下面,然後彎下腰,手腳并用往上爬,就像一年前,他在南原,也曾這樣手腳并用的爬上了南原女帝的龍椅。
大殿裏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奮力攀爬的小太子身上,郝平貫站在皇帝座下的左側,他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小太子一個不穩從高台上掉下去,很想上前去扶他一把,可大殿的氣氛太詭異,皇帝端坐着,大臣們也都屏息靜氣,他竟是一動也不敢動。
顯然他的擔心是多餘了,丹陛雖高,墨容麟一步接一步,穩穩當當,朝臣們隻看到那條華麗的拖尾無聲的劃過高高的階梯,直到他爬到了皇帝的腳下,然後扶着椅子腿站了起來,簡直一氣呵成。
呆若木雞的朝臣們都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這才像活過來了似的,皇帝伸手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平靜的目光在朝臣們臉上一一掃過,“接着議事吧。”
朝臣們都是見過風浪的,配合得相當默契,就跟剛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秩序井然的繼續上朝。
于是,東越王朝幾百年來,金銮殿的那把龍椅上,第一次同時坐着兩個人,這是令人歎爲觀止的一幕,看在郝平貫眼裏,卻是讓他心酸的一幕,就好像尋常百姓家,死了老婆的鳏夫與年幼的孩子相依爲命,到哪兒都得帶着。
皇帝起先有些擔心,怕孩子太小,坐不住,會吵鬧,結果墨容麟得表現得很出乎他意實之外,他非常安靜。盡管坐在他腿上,腰背也是挺的筆直,兩隻大眼睛漠然的望着底下的朝臣。他側着臉觀察墨容麟,發現他黯淡無光的眼睛裏,似乎有了些許的神彩。
墨容麟大概把這當成了一種新遊戲,并且樂此不彼。每天,他都要在上朝的時間裏,到金銮殿的龍椅上去坐一坐,用一種超乎他年紀的傲然,接受底下朝臣們的膜拜。
阖宮上下對此議論紛紛,但沒有誰敢明目張膽的站出來,指責小太子破壞朝堂次序。皇帝将他寵成了眼珠子,誰敢去撞山頭?連那些言官也隻敢私下裏說一說,不敢捅到台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