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
長史楊成和司田陳弘毅并肩而走。
半晌,陳弘毅歎息一聲:“真不知道朝廷是怎麽想的,尉遲大人是個好人,可是,他是馬上将軍,更無心治理同州,到同州多年, 毫無建樹不說,反而讓窦氏越來越做大……如今,本以爲朝廷會派一個得力的别駕來同州,哪知道,卻是個孩子,唉,是個孩子也就算了,上任第一天, 竟然就被窦氏給收買了!”
楊成也歎息道:“本官早就心灰意冷了,若非爲了護全我的族人,又何必苟延殘喘。”
陳弘毅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二人揮揮手,在下個路口分别。
……
“侯爺,咱們是不是走錯了?”
眼看着越來越荒涼,周遭出現了大批的流民,全都麻木地看着衆人,有人終于忍不住問道。
杜荷笑道:“沒錯,本官爲大家準備的晚宴,就在前面。”
鄒魯軍上前,說道:“侯爺,原本我同州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祥和,哪知道冬天來了幾場大雪,造成了許多城外的百姓流離失所,隻能流竄到城中。”
杜荷點點頭, 臉上不悲不喜。
說話的功夫,衆人已經到了城牆之下。
此地, 便是縣城的災民聚集地。
三個巨大的施粥棚赫然在眼前,正是吃完飯的時候,災民們手捧着各種各樣的工具排隊等候着施粥。之所以說是各種各樣的工具,乃在于官府并未給大家提供碗筷之類,災民們全都自備,有拿着土碗的,有拿着半邊碗的,有拿着竹筒的,甚至有拿着一塊石頭打磨的粗糙不堪的碗的,看上去讓人不禁動容。
杜荷指着遠處,說道:“看,這就是本官爲你們準備的晚宴。”
大家順着杜荷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靠近粥棚的地方,一塊髒兮兮的空地上,放着五張桌子,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碗筷。
衆人全都傻眼。
卻見杜荷一馬當先,走上前,坐在了當中的桌子上。
杜荷一揮手:“上菜!”
他身邊的護衛們立即上前,拎着一桶稀粥過來,給每個碗中盛滿稀粥。
一碗粥隻有肉眼可見的幾粒黃米,剩下的都是清水。
官員們一臉懵逼地坐下。
杜荷指着稀粥,說道:“都愣着幹嘛,吃啊!”
沒人動。
這粥不僅僅是稀,還散發着一股馊臭味道,在大家眼中,隻怕是喂牲畜牲畜都不會吃的。
“吃!”杜荷說道。
鄒魯軍說道:“嘿嘿,侯爺,我不餓,多謝侯爺美意,我這幾日鬧肚子!不餓!”
“對對,侯爺,我也鬧肚子了!”
“侯爺,我大病未愈,不能吃東西!”
“我也是!”
衆人紛紛推脫。
卻是無人動手。
杜荷笑吟吟地說道:“你們不吃,本官吃!”
說着,杜荷端起面前的碗,一口将一碗粥全部喝了下去,喝完還擦了擦嘴角。
衆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這麽馊臭的東西,杜荷竟然喝下去了,而且眉頭都沒眨一下。
他可是鄠邑縣侯啊!
還是驸馬!
是當朝右相之子!
不等大家反應過來,卻見杜荷猛地将碗摔在地上。
嘩啦。
砰。
杜荷一拍桌子,怒道:“本官的粥已經喝了,現在,輪到你們了,誰敢不吃,今日就是不給本官面子!”
好家夥,這動靜一出,周圍的百姓們紛紛圍攏過來,隔得遠遠地觀望起來。
這時,尉遲恭站起身來,端起碗,說道:“本官心寒啊,我治下的民衆,竟然吃這樣的粥續命,災民吃得,本官如何吃不得……”
說完,尉遲恭一口就喝了下去。
尉遲恭喝完,猛地把碗也摔了……不是生氣,而是太難喝了,喝的他眉頭緊鎖,差點吐出來。
尉遲恭有些吃驚地看了杜荷一眼。
他十分驚訝一向養尊處優的杜荷爲何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然後,尉遲恭怒道:“都喝,誰不喝就是不給我尉遲敬德面子!”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一個個一手端碗,一手捏着鼻子,全都喝了。
當場就有三個人吐了。
窦先仁和鄒魯軍則是蹲在一旁開始幹嘔起來。
杜荷冷冷地看着這一切。
等大家都吐得差不多了,他慢慢地問道:“這災民的施粥,誰在掌管?”
一個胖乎乎的家夥站出來,正是方才最先吐的,顫巍巍地說道:“啓禀侯爺,是在下在掌管。”
“如果本官沒記錯的話,你就是同州司戶方州字?”杜荷問道。
“正是!”
看見杜荷那冰冷的眼神,方州字冷汗就下來了。
這位年輕的侯爺,做事毫無規律可言,一會笑意和睦,一會冷若冰霜,讓人根本捉摸不透。
杜荷哼了一聲,問道:“年前,陛下就下了敕旨,要各地做好災民安頓事宜,還從朝廷撥付了錢糧到各地赈災,本官問你,按照朝廷的标準,每個災民每日的口糧折合成開元通寶,是多少?”
“啊……”
方州字如遭雷擊,整個人一下就懵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說道:“啓禀侯爺,是……五文錢。”
周圍衆人全都面色大變。
在同州,這是心照不宣的事了,朝廷發下來的錢糧,每個災民的标準是每日五文錢左右,可經過層層克扣,最後到了百姓口中,每個百姓連半文錢都不到。
哪知道,杜荷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提起。
這時,窦先仁終于明白了。
原來,杜荷方才的一切和善,都是裝的。
現在,這家夥終于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了。
“要遭……”
窦先仁心中暗叫不好,他剛要開口說話,卻見四周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大批的護衛,将衆人全都包圍起來。
這些人沒有一個他認識,都是杜荷的手下和尉遲恭的親衛。
隻聽杜荷厲聲呵斥道:“大膽方州字,你身爲同州司戶,掌管赈災事宜,你卻私扣百姓口糧,簡直該殺,罪該萬死,來人,将他拿下,押到同州府衙大牢,明日一早,請刺史大人嚴加審問,陛下說過,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才是江山社稷的根本,可是你竟然做出此等人神共憤之事,你對得起同州百姓嗎,你對得起陛下嗎?你對得起刺史大人對你的期望嗎?”
“侯爺,冤枉!”方州字大喊道。
可惜,杜荷根本不聽解釋,一揮手,就讓人把他帶走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