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解藥的毒算得了什麽毒?
遊鴻第一次被請來時,蕭景就以爲他供送試驗的宮女作爲交換來滿足她的要求,命遊鴻下的毒不能讓範南薇死,毒發也不能太過急促,她要的是溫水煮青蛙,混在範南薇每日喝的藥裏,等到發覺時,便已聚集心髒,再也反抗無能,更重要的是,她要這個毒,沒有解藥!
世上無藥可解,才是鎖住沈良奕的良方。
可她千想萬想,沒有想到他會用自己的性命相逼!
沈良奕此刻扭曲的縮成一團,脖子上、臉上、手背上的青筋似乎要裂開,雙手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嘴唇被自己咬的鮮血直流,被他拼命壓制的嚎叫洩露出一點,僅僅是一點,也能聽出十分的痛苦!
“你到底喝了多少!!!”
蕭景大叫着問他,再也顧不得隐藏信息,大喊着詭醫遊鴻的名字,沈良奕意識模糊前,隻記住了這個名字。
轉眼兩個月過去。
他用了兩個月時間,以自身的元氣大傷迷惑蕭景放松戒備,摸清楚詭醫之後的行蹤,趁着蕭景與詭醫合作破裂又醉心于丹藥房研制解藥的當口,沈良奕避開身邊的眼線,在風和日麗的午後,叩響了詭醫隐世而居的山門。
一面石山像個屏障,穿過迷宮似的進山路後,背面是個湖心小築,一座拱橋連着兩座小築,他下了船,站在拱橋這頭,而範南風正從湖心小築出來,在拱橋那頭向船而來。
如今的範南風大變了模樣,姜雪換了她的臉,把她換成了原本自己真正的樣子。
她初來尋詭醫時,還是兩個月前,帶着千金相贈被遊鴻所拒。
原來一命換一命是真的,他沒看上她帶來的黃金,卻從她的身段看出她懷有身孕,進而看上了她肚子裏未出生的生命。
争強好勝早就蒙蔽了詭醫的理智,爲了造出想象中完美的不死傀儡,他用活人做實驗,屢屢失敗之後,便打算從娃娃抓起。
越是心性未全的小兒就越是好,他瘋狂于試驗之時,蕭景卻叫他先配解藥,否則就停了他的供給,叫他無法進行。
沒有人可以打斷他的試驗,即使對方是身份尊貴的蕭景!
二人的合作因此破碎,詭醫怒而隐沒行蹤,在湖心小築沉迷試驗而試驗品缺失之時,範南風來了,帶着金銀和她的請求,入了詭醫的眼。
一包藥材和一包藥渣同時放在詭醫面前,範南風還未說明來意,遊鴻隻掃了一眼,便說道:“是瞿木的毒。”
“這毒即是先生下的,先生可有解?”
遊鴻本來心不在焉,聞言重新打量起範南風來,“你怎麽知道是我下的毒?”
“這藥尊貴,聽聞是邪醫姜司章常用之物,可他消失多年,而先生與邪醫師出同門,拿到瞿木小事一樁,能說通先生下此藥的人,想必給了先生天大的好處吧,先生想要什麽,對方能給的,我也能給!隻要先生出售解藥。”
遊鴻來了興緻,身體微微前傾,把她細細看了看,末了道了句:“這藥無解,不過,我可以開始制,沒有人比我更懂怎麽制,但要想我制解藥,你就得給我看得上的報酬,你确定要給嗎?”
“先生想要什麽?”
遊鴻眼睛眯了眯,食指指向她,略微停頓後向下移了半寸,“我要你肚子裏的嬰兒!”
範南風平靜的臉上刹那間起了反應,幾乎斬釘截鐵拒絕。
即使在姜雪已經告知她嬰兒很可能發育不良,很可能會生出死胎的前提下,她的那句‘不行’根本沒過腦子,以至于憤怒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中毒的人是你吧?”遊鴻的笑聲裏帶着絕對的把握,“你是母體,你都中毒了,你以爲肚子裏的孩子會好嗎?不如把孩子給我,解藥隻有我才能制出,你出去也沒有辦法,你不想報仇嗎?害你變成這樣的,害你的孩子變成這樣的,可是當朝公主的勢力!你鬥得過嗎?”
背對着的身影似乎有了動搖,遊鴻趁勝追擊:“瞿木的毒沒有人不知道,這孩子很可能是個死胎,你用死胎換我的解藥,不是很劃算嗎?我不僅能給你解藥,我還能給你别的東西,比現在的毒厲害百倍的,别的東西!”
她要報仇,就得先割斷制約,要拿到解藥,要獻出這個,來的很不是時候的孩子。
範南風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心情比初次從姜雪口中聽到消息時還難以描述。
良久,她說道,“好啊,越快越好,要是給不出解藥,我連你一塊殺。”
範南風便在湖心小築呆了兩個月,詭醫并非浪得虛名,這兩月裏提供的藥竟讓她慢慢好轉,直到徹底根治。
複仇的火焰因此更加壓制不住,她要求詭醫想辦法讓她盡快生産,孩子便在不足九月之時,被她強制性生了下來。
沒有哭聲,不知生死,一出生就被抱走,甚至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她掙紮着從産床上下來,一刻也不能等,蒼白着臉色出了房門,隻想盡快出島。
出島的路隻有一條,要穿過拱橋,再到坐船的地方。
沈良奕在拱橋那頭,她碰了個正着。
本來是強撐的身體,遠遠看到他時,竟有一股想要奔赴的沖動!
範南風手撫上欄杆,死命壓抑住沖動,臉微微别向一旁,等沈良奕從她身邊走過,她才重新回神。
“等一等。”
背後響起的熟悉聲音叫她心髒砰砰地響,整個人控制不住微微抖了起來。
沈良奕撿起地上的手帕,見對方沒有轉過頭來,便重新走到她前面,把手帕遞到一直低着頭的範南風面前,“你的帕子掉了。”
他有要事在身,并不是會爲了這種小事就停下來的人,那天卻鬼使神差,心裏有一種連他都意外的迫切,似乎得到一句多謝,就能讓自己躁動的心平靜下來。
可範南風并沒有道謝,她從頭至尾沒有擡頭,接過帕子繞過他,緩慢地往島邊走了。
沈良奕注視着背影直至不見,前來通報的小厮才打斷他的停駐,他跟着小厮來到一間房前,路過窗戶時聽到屋内傳來嬰兒啼哭,很快詭醫被從屋裏請了出來。
他臉上被打擾的不悅顯而易見,見來人是沈良奕,冷聲說道:“你回去吧,不管是什麽事,隻要與那公主有關,我一概不管,休想從我手裏拿到解藥。”
“先生且慢,我不是爲自己求藥,我想請先生制出解藥給别人,這和蕭景無關,先生想要什麽都可以,我願傾盡所有。”
“還有别人中了毒?”詭醫的眼神尖利,突然想到了宮中傳聞和範南風,接着整個人透露出不可思議的笑容。
他一向很記仇,而刺了他的蕭景,他還沒有教訓。
内閣中的接生婆抱着孩子匆匆出來,嬰兒啼哭不止,引來沈良奕側目。
詭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良奕,準許了接生婆給嬰兒尋食的提議,他對沈良奕輕飄飄地說道:“要我繼續制解藥也可以,但代價很大,就看你付不付得起.”
沈良奕焦急地上前一步,隻等他松口:“任何代價我都可以承擔!”
詭醫指着接生婆的背影,暗示他道:“我需要嬰兒做試體,一個根本不夠,想要有求于我就要給我孩子,若是别人,我才不管孩子的來曆,可你與那公主有關,要想我幫你,就得給我公主的孩子!”
沈良奕臉色突變,剛要開口卻被遊鴻阻止,“我就這一個條件,你要是想讨價還價,那就免談。”
他說完轉身離開,隻留沈良奕在空曠的大廳裏,孤立無援。
*
地宮的密室門被敲開,坐在上座的聶語修擡頭看了過來。
他的面前放着一張地圖,畫的是安陽城宮内宮外的路線。
進來的手下又呈上來一份新圖,赫然寫着皇陵内部部署。
“大人,已經确認無誤,這是皇陵完整的建設圖,裏面食物儲備、安全部防和藏身處都标的清清楚楚,請您過目。”
聶語修便仔仔細細看了一番,嘴角忍不住顯出事半功倍的弧度,“曹相的叛兵,還能撐多久?”
“回大人,前方有麒麟将軍坐鎮,曹相一方士氣匮乏,據探士來報,輸勢已定,恐怕撐不過半月!”
半月,于他而言太長了。
他在南纥安插的眼線,已經等來了借兵的範南風,預想中的事情在快速前進,勝利觸手可得,根本等不了半月!
聶語修微微後仰,似乎随意就做好了準備,“告訴暗兵,下一次曹相進攻時跟着出動,不計代價地給齊文制造機會,我要将軍活不過進攻!等到他一死,事情便成功了大半。”
手下似乎有點驚訝,驚訝于暗殺來的太早,而不是拖到整個大蕭苟延殘喘,這不是個好時機,但他不敢反駁,又忠心耿耿唯命是從,隻問道:“那殺了将軍得手之後,大人想幹什麽?可有什麽打算?”
聶語修心道,我要做皇帝!
反了這個皇族這個皇帝,勢必會出來新的皇族新的皇帝。
既然總有人要做皇帝,爲什麽不能是他呢?
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與手下道:“得手隻是開始,我要攪他個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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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醫院的天台晾着床單被罩,微風吹起時會帶來一起一落的間隙。
在這個間隙中間,範南風的背影也跟着若隐若現,她仰着頭閉着眼,在夏天快四十度的高溫中,神經病似的直面陽光照射。
天空很藍,溫度很高,看向遠處就能觀察的到粼粼熱浪,用心感受時仿佛置身火海,就像那天一樣。
宛如昨日的記憶清晰的在她腦子裏重現,掀起的思念就像潮水,一瞬間叫她淚流滿面。
她擦幹眼淚正要走,卻瞥見天台下的自動販賣機旁邊,一個腿腳打着繃帶架着拐的人的背影,正在費力地購買最底層的汽水,他彎不下去,卻一再執着,不能動彈的腿翹的高高的,想法設法要得到想要的汽水。
最終他倒在了地上,似乎摔得不輕。
淚流不止的範南風卻被這一幕逗笑,她覺得他真慘,更覺得自己不該笑,便下定決心,要是下次遇到,她一定要幫他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