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尖叫轉瞬即逝。
沈良奕看着範通天倒在他腳下,竟有片刻失神。
胸腔裏空落落的響,急促的呼吸直到好久才平靜。
範通天的眼睛大睜着,即便已經沒了生氣,還是能觀察到他死前的驚訝。
沈良奕蹲下身,手顫抖着要去合上他的眼睛時,寂靜的地牢樓道又遠遠傳來聲響,教他從悲痛中瞬間警覺。
那雙眼睛他最終沒有合上,快速離開了案發現場。
他的影子轉過地牢拐角,地牢盡頭範南風一行正好出現,瞬間消失的聲音還是引起了範南風的注意,使她馬上對身邊大頭頭一颔首,大頭頭立刻帶着江防跟上。
範南風看向思索着什麽的聶語修,對剩下的兩位手下說道:“保護好他。”
地牢的入口越來越近,卻不知爲何,她的心情越來越沉,就像有什麽提前預示着她,一種沒來由的心慌叫她難以忍受,最終在入口處停了下來,“等一等,我”
她有點害怕下去。
“大王,你在外面等着,我去裏面救人!”
範南風搖了搖頭,拒絕了三頭頭的好意,定了定心神,跟着他們一同進入了牢内。
大牢裏漆黑一片,号稱不滅的長明燈被打翻在地,視線模糊中,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直沖鼻腔,範南風忍住不适,拿出火折子打出小火苗,一束微光隻照亮了牢内一角,卻足以照出牢中的慘像!
僅僅亮了一瞬,火折子從她手裏掉落在地,整個牢内又陷入黑暗。
一同落地的還有範南風,她跪在地上,僵着的狀态仿佛被人定住,眼睛緊盯着某個方向,大牢緊接着再次複明,視線盡頭的景象因此清清楚楚鑽進她的眼睛,把她心底自欺欺人的幻想壓碎。
她的父親和姐姐們躺在血泊之中,父親渙散成魚白的眼睛,正不甘心地看着她。
聶語修同樣被現場一驚,下意識看向範南風,雖心機深重,卻在此刻,真情真意的擔憂起她來,手覆在她的肩頭,試探性叫道:“薇薇”
詢問讓她回神,緊跟着疼痛開始蘇醒,巨大的絕望之下,她的體内仿佛有什麽東西爆開了,帶着說不清的感受,從她四肢,從她血管,從她五髒六腑上升,齊刷刷往她的心髒奔去。
範南風想張口呐喊,卻發不出聲,酸澀的眼睛腫脹似的疼,卻流不出一滴眼淚,腦子裏一遍又一遍被提醒,他們死了,她好不容易才體會到的親人,他們死了。
“大王!”去追影子的大頭頭二人匆匆回來,正要說的驚天消息隻起了一個頭,也被牢中景象逼的停了口。
範南風回首看向他們,忍不住劇烈的嘔吐起來,她的手腳開始抽搐,眼睛也變得血紅,更像是中毒之兆。
“不好!快把她弄暈!我們得退出去!”
——
“公主!公主!不好了!”
蕭景正在沐浴,大殿外匆匆跑來的侍女攪了她的興緻,令她十分不悅,“什麽事這麽驚慌?!誰給你的膽子,敢在我沐浴的時候打攪我?!”
“公主!驸馬,驸馬他怒氣沖沖正在往這裏走,碰到的宮人都說他滿身是血面色不善,劍挑着什麽東西沖這裏來了!”
蕭景卻不慌不忙,讓手下拿來了衣服正欲穿,卻突然停了下來,“怕什麽,我就在這裏等着,反正也攔不住,他若是想闖,就讓他直接闖到這兒好了。”
果不其然,蘭遼殿的侍從根本攔不住沈良奕,被憤怒蒙住理智的沈良奕橫沖直撞,竟真的闖進了沐浴房。
蕭景舒服的泡在浴湯裏,長發被她斜撥在胸前,光溜溜的後背正對着入口,聽到響動故意轉身,而後趴在池台上,人畜無害地笑道:“驸馬是想說什麽話,竟然到沐浴的地方找我。”
胸前遮擋的輕紗無甚作用,身體被池台擠壓而春光外露,蕭景卻一點也不擔心走光,甚至有意地暗自用力,将雪峰擠得更加呼之欲出,而後默默觀察起沈良奕的反應。
她多希望沈良奕的視線能因此在她身上停留幾秒,眼神遊走在她的身上任何地方她都願意,但事與願違,沈良奕眼睛雖直視着她,可他氣沖沖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發現她此刻衣不蔽體。
她太失望了,不等沈良奕開口,便主動從水裏走出來!
薄衫浸水失了遮力,又緊貼着身體,輕薄的衣料下若隐若現的輪廓,很難不讓人注意。
她光着腳,一步一步從台階上下來,一邊靠近沈良奕一邊冷冰冰問他:“你要說什麽?你現在說。”
你怎麽能不看我的身體!我都這樣站在你面前了,爲何你面色如常,一點波瀾都不起!!
沈良奕把手上的包袱重重扔在地上,從包袱裏滾落出一顆人頭,直滾到蕭景腳邊,吓得她花容失色,驚叫着連連後退跌坐在石階上,“這這是什麽!”
“這是看守皇陵的領隊,我把他們都殺了。”
“你竟然闖了皇陵!這是死罪你知道嗎!!你去皇陵幹了什麽?你去救範家的人了?!”
“救他們?”沈良奕冷哼一聲,“你以爲通過他們就能一直擺布我嗎?他們現在全都是死人,你休想再用死人來威脅我!”
沈良奕咄咄逼人,不給懵住的蕭景反應的機會,“現在你還有什麽把柄,薇薇又不再你手上,你還有什麽把柄來操縱我?!用剩下的那些範家人?我告訴你!那些人命如草芥與我無關,你不是喜歡他們的命嗎?都給你,你去殺啊,你去殺!”
這是沈良奕唯一一次面露粗野,窮途末路讓他隻剩下歹毒,憤而上前扣住蕭景的下巴,力氣大的讓她的臉上很快起了紅痕,“我這次要走!你們誰也攔不住!你想魚死網破你就試試!!别再做夢了!你永遠也不會得到我!你以爲如今好了你就是正常人了?你在我眼裏永遠都是傻子!都是蕭國一出生就瘋瘋癫癫的廢物!你知道外面都怎麽傳你嗎?說你涕泗橫流下處失禁、說你雖是公主卻不如條狗,連最低下的宮人都可以随意捉弄!說你”
“夠了!!夠了!!”蕭景捂住耳朵尖叫,幾乎快到崩潰邊緣。
這些話讓她又想起那些屈辱的時候,不管她如今再怎麽風光,那些做傻子的日子就像她的影子,就像長在肉裏的刺,永遠拔不出,永遠永遠纏着她!
即使她早已殺光那些宮人,也不能帶走這份屈辱,“夠了夠了!你不要再說了!!求你别再說了。”
沈良奕一瞬間閃過一絲嫌惡,卻嫌惡的是如今自己不擇手段的狠毒,他知道蕭景已經瀕臨奔潰,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便站起來道,“我現在要出宮!你有本事,就殺光那些範家人。”
“你以爲我不敢嗎!!你今天要是走出去,我明日就将他們碎屍萬段千刀萬剮!用最酷的刑罰!最重的折磨!!”
沈良奕不禁想笑,“怎麽殺随你。”
再不廢話出了大殿,身後是蕭景歇斯底裏的喊叫:“我一定會讓你後悔!會讓你回來求我!!會讓你成爲我的傀儡!一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