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蔔卦師近來占了一副祥瑞卦,說天之驕女降世,爲帝而生,尋得可改蕭國少子之症,與帝結合能保皇脈綿延百年。
此卦一出,心腹大臣俱都興奮,又逢每半年的選秀伊始,蕭帝便借着篩選秀女的由頭,親自派了宣洛公主蕭景到訪各城地,明着是把控秀女人選,實則暗中尋找卦中欽定的帝後。
蕭景原本就不信蔔卦,更不喜歡選秀這件事,得到任務時本想推辭,遞旨的公公一句話,讓她又欣然接受。
朝中武力大半都去查了刺客一事,護送選秀命官的事落在了沈良奕身上,這讓她驚喜交加,立刻動身去往小将軍所在的绛州。
收到範南風的來信時,沈良奕正和蕭景從绛州衙門出來。
他拆信的迫不及待和讀時不自知的笑容自然鑽進了蕭景的眼,待他讀完,蕭景問道:“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不是要緊事,等宮中接替的人到了,我再處理。”
沈良奕還未正式入仕,也隻是帶着官職頭銜,本有大把閑散的時間,維護選秀時期的任務反将他困在绛州脫不了身,萬幸隻是暫時,等接替的人到了,他就能去範家,受範老爺的考察。
見他不想多說,蕭景也不再問,上車前有意看了一眼他身邊的侍衛馳信,入夜,果然等到了馳信前來。
“公主!”
蕭景坐在正坐上煮着茶,問馳信道:“小将軍今日收到的信,是從哪裏寄來的?”
“回公主,是從永安範家寄來的。”
“那信上說了什麽?”
“這公子他看完信就收起來了,屬下并未得見。”
蕭景将手中茶杯重重磕在桌上,使得馳信立刻一躬。
“我選你做探子時,可沒叫你含糊不清地回報消息!”
“回公主,我觀公子的反應,應該是範家小姐寄來的。”
蕭景猜也猜到是那個女人的來信,微微思索後擺了擺手讓馳信離開。
又見馳信猶猶豫豫,便道:“你那妹妹和母親都安好,隻要你好好聽我命令,到時我自會派人放了她們。”
第二日車馬準備就緒,雅間已經上全了熱騰騰的飯菜。
這是蕭景最喜歡的時候,早上的時間無人打擾,她能和沈良奕坐同一個飯桌,吃同一份菜,正事說完之後,偶爾也閑談幾句,像極了一起生活的平常人。
沈良奕早已坐着等她了,眼睛盯着地圖,并未注意到她走近。
“小将軍。”
沈良奕起身行禮,待蕭景入座,指着地圖說道,“绛州已經盤點過了,下一地到甫州,一會吃完就出發的話,大概六天就能到達。”
“不用,甫州有專人把控,我們先去永安。”
沈良奕一愣,眼睛跟着亮了亮,更沒有反駁。
到了永安接近黃昏,蕭景以舟車勞累要休息幾日再行正事爲由,給了沈良奕辦私事的機會。
沈良奕當真以爲她要休息,說了一番場面話,便帶着馳信匆匆離開了。
會面并沒有在範府,而是定了湖邊。
湖水波光粼粼,沈良奕與馳信到達時,範南風正坐在那日的大石上,往裏面扔着小石頭。
他叫馳信等在一旁,自己定了定心神,一邊靠近她,一邊道:“你怎麽,選這兒見面呢”
這麽個不詳的地方。
範南風聽到聲音便沖進他懷裏把他抱緊,小腦袋擡起對他笑道:“這是我夢開始的地方。”
“嗯”這似乎更不詳了,“範掌事他,要見我了嗎?”
沈良奕知道自從上次說了之後,這次的會面正式帶着見家長的意味,馬虎不得:“需得再等幾日,待我準備好禮品再登門拜訪,我已經給父親寫了書信,他會替我準備合适的禮品。”
“還要什麽禮品!”範南風拉着他坐下,“不是我誇大其詞,你将軍府的東西,說不定還比不上範家呢,我爹說了,不需要你這麽麻煩,我範家什麽都不缺,現在就缺個良婿,最好能壓住我的。”
沈良奕笑了笑,反駁一句‘那怎麽行’,又問道:“你在信上說有事要講,是何事要講?”
範南風突然溫柔起來,放弱了聲音,聲音裏卻帶着堅定,“我那時從昏睡中醒來,說我做了一個夢,你問我是什麽夢,你還記得嗎。”
沈良奕當然忘不了,“那夢怎麽了?”
“我夢見小時候我被遺棄,身邊沒有其他人,一個人活了二十幾年,從小受别人白眼,爲了活着做任何勞力事,後來有幸找了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可依舊過的很孤獨,生病了無人照顧,開心了無人分享,難過了無人傾訴,我就在生日的時候許了個願望,然後”
“然後怎麽?”
範南風握住他的手,緊緊捏了一下,“然後我就醒了。”
“我還以爲是何事呢,一個夢而已,也叫你惦記這麽久,況且夢都是反的,你看你身邊這麽多的人,怎麽會一個人呢?”
範南風又抱住他,“你說的對。”
這投懷送抱來的頻繁,倒叫沈良奕受寵若驚,“走吧,我送你回去,待到東西備齊任務結束,我和父親再去拜訪。”
“我不想回去。”
“不回去?”
她在沈良奕懷裏拱了拱腦袋,問道:“你住哪?”
“我有公務在身,住在蓮湖街酒樓。”
“那我也去。”
沈良奕明顯一僵。
範南風從他懷裏出來,想了想道,“蓮湖街上兩家酒樓,官家欽定的一個和我家的,我家那裝修五星級,你要是住不慣,你就搬出來,和我一起住我家的。”
“不可。”
沈良奕義正言辭,任她怎麽撒潑打滾,回答卻都是不可。
範南風最終被他送回了府上,連着兩天都等不到沈良奕主動來找,便偷偷出府,混在說書館聽她的江湖直到日暮,末了又晃蕩在街上,想着寶兒生日漸近,得準備一份禮物。
意莊新到了一批首飾,範南風進店還沒發話,那老闆親自笑臉相迎,将鎮店的東西全都搬了出來。
“五小姐,首飾一到我就給您留着了,本想收拾妥當就去請您,誰知您先過來了,您看,這些都是店裏最好的東西,任您挑選,您看上哪個您一句話,我派人送到府上去。”
從她落單就盯着她的蕭景聽到此,眼神中閃過一絲兇狠,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商女,竟權勢滔天,過的比拟王公貴胄。
“老闆客氣,今天買賣做的小,不用大費周章,我的貼心丫頭寶兒生日就要到了,我給她選一選,要看上去素一點,叫人猜不出價格,實則是低調又奢華的那種首飾,我找一找。”
她在一連串中選中了一個玉簪,正要伸手去取,有人卻先她一步,把玉簪拿在手中。
順着這白皙又細嫩的手往上看,蕭景正注視着她,對範南風笑了笑,“老闆,這簪多少錢,我買了。”
“不賣不賣!小姐再看看别的吧,這支已經被定了。”
和小魔王搶東西是什麽下場,他可太清楚了,店老闆爲了保住店,從蕭景手中奪下簪子,又遞到範南風面前,“五小姐,這簪子您要是要,我派人包起來。”
面對面的兩個人誰也沒看簪子,都盯着對方。
範南風了然于心,立刻道:“不用了,既然是這位小姐先拿到手的,就給她吧。”
這禮讓在蕭景意料之外,她得到的調查明明說她嚣張跋扈倚财仗勢,看上的東西鬧多大代價都要争到手,蕭景才有意如此,誰知準備好的大陣仗出不來,好似憋着惡氣卻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
蕭景背過手,沖外面動了動手指,候在暗處的馳信走了進來。
他對範南風說道:“小姐,我們公子在逸風閣等着與您相見,特派我前來傳話。”
“好,那我們走。”她見馳信站着不動,“怎麽了?”
“屬下有事在身,就不送小姐過去了,這是公主手谕,煩請小姐帶給公子。”
範南風接過手谕轉了轉,又明目張膽瞥了眼蕭景,不知她何意。
她出了意莊,走過小巷,蕭景的眼線都還跟着。
她想,不管蕭景是什麽意,一定懷的不是好意。
範南風走上了拱橋,想到此,将手谕颠了颠,當着那眼線的面,扔進了水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