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芙蓉帳暖。
偌大的客棧頂層除了身邊人的沉穩呼吸外再無響動。
黑夜中範南風睜着眼,單薄的身體縮在錦被裏,斜躺着看着沈良奕,手有一搭沒一搭摩挲着他放在被子外的胳膊,确定他熟睡之後翻身下床,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穿整齊,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對着沈良奕的嘴巴親了親。
她覺得事已完成,沒有什麽理由可以呆在這裏了,明天的太陽一升起,她在書外他在書裏,便再無相見的可能。
“是有點可惜。”一想到無法再見,範南風就真情實感地歎了一聲。
自從沈良奕于她沒有威脅了之後,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好看,又聰明又能打,又禮貌又正直,臉長得還是上乘,一身正氣玉樹臨風,光是站着就引人注意,閃着光的外形,爲什麽她沒早點發現呢。
早點發現才早有故事啊,不至于臨走了才睡三四次。
太虧了太虧了!
範南風搖着頭出了客棧,客棧外還是黑漆漆的一片,時間大概不到五點,打更人也休息了,除了偶爾竄過的貓帶來響動外,幾乎安靜的生出詭異。
所以當暗夜裏出現沖她而來的冷箭時,破風而行發出的聲響足以讓她避開,但也僅僅隻是避開!
眨眼的時間四面八方圍上來六七個蒙面黑衣人,爲首的一個說了句‘主人要活的’後,其他人得令紛紛提劍上前。
“等一等。”範南風胳膊一揮,“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們計較,你們從哪來的回哪去。”
黑衣頭頭一聲哼笑,仿佛聽到了大笑話,“好大的口氣,給我活捉她。”
這就不怪她了。
一番打鬥速戰速決,最終逃的逃死的死傷的傷,隻留下一個傷了腿逃脫不掉的墊後,範南風緊跟其後刀架在他脖子上,吓得那人連連叫饒。
目露兇光的範南風當然隻是吓吓他,一想到馬上就要出去了也懶得問受誰指使,隻說了一句滾,便放那人離開了。
她在計劃時間内趕到了住所,之所以選這裏睡最後一晚,是她對獻出身體的範南薇最後的安排。
如果她回去了,這個世界還在繼續,那醒來的範南薇記憶肯定有空白部分,空白會讓人惶恐,如果這時見到的都是自家人,不安感會減少很多吧。
範南風入夢之前,覺得自己善解人意極了
*
沈良奕破天荒睡到了大中午才醒,醒來時身旁早已沒人,衣服被整整齊齊疊放在一旁,再旁邊的床單上染了一抹紅色,躍進他的眼裏,極其刺目。
沈良奕定力不足,昨夜的呼吸聲仿佛又于他耳邊響起,教他在無人的房間内,紅了耳根。
“她去哪裏了。”沈良奕低聲自語,突然覺得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想她想的緊。
客棧大廳早已開門迎客,小二穿梭其中,賬房手裏的算盤打得噼裏啪啦,店老闆正拿着賬本,與他對先前未消的帳,眼角餘光瞥到沈良奕,趕緊扔下賬本小跑了過來:“小公子醒了?小公子想吃什麽,我命人去做。”
沈良奕審視一圈沒看到想看得人,先問道:“你家小姐在何處?”
“小姐還在房内,并未曾下來。想是還在睡着,我”店老闆有點爲難,五小姐的脾氣族中無人不知,況且入住前又說了不許打擾的話,此刻被小公子問起,是派人去請也不行,讓小公子等着也不行,真真兒進退兩難。
沈良奕還不曾接話,一人先從門外而來,與那老闆似乎舊相識,一來就急急問道:“範合,老爺什麽時候來?”
店老闆目露疑惑:“老爺前天就過了端履門,回永安去了。”
“那可難辦了。小姐昨日說要和我們一起回去的,今早我們都準備好了還不見她來,派了人去請,至今房内無響動,再等下去誤了時辰,貨送不到永安,那可是大罪,範合,你快想想辦法。”
“我!我哪有什麽辦法,那混世小魔王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要是突兀就叫醒,指不定要怎麽鬧事呢,好不容易消停了幾年,要是再鬧起來,我可吃罪不起。”
“我去吧。”沈良奕略略聽了聽,覺得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他們口中的小姐,竟與他認識的不一樣,“她在哪個房内?”
“在新菱酒樓。”
沈良奕擡腳欲往樓上的動作就僵住了,新菱酒樓在另一條巷,昨夜折騰的那麽晚,她卻還有心思換一個地方睡覺,這其中到底是什麽緣故。
沈良奕想了想,就覺得有點不好了。
跟着來人直走到一間客房前,沈良奕敲了三聲,又等了等,見無響動便推開門,在一衆驚訝的目光中走了進去。
這客房與平日所見無甚不同,隻是未關的窗戶鑽進來風,吹起落下的幔帳,在影影綽綽間,能看到床上和衣而睡的人,這麽大的陣仗,竟也沒有叫醒。
“懶蟲!”沈良奕暗自調笑了一句,走過去捏了捏她的臉,“日上三竿了,快醒醒。”
這一捏不得了,沈良奕才發覺範南風身上冷冰冰的,觸了她的額頭碰了她的手,冷的仿佛才從冰窖裏出來。
“來人!快來人!”
沈良奕顧不得旁人目光,下意識把範南風緊抱在懷裏,用自己的體溫來暖她的身體的同時,大聲叫來下人,“快去請大夫!”
若不是她呼吸沉穩,在那當時情況之下,足以吓煞所有人。
大夫很快被請來,一番診脈推斷之後,連連歎道:“稀奇稀奇,小姐脈象平穩,并無任何症狀顯示,健康的很啊。”
“那爲何還不醒?”
大夫說不上所以然,隻猜測道:“或許是陳年舊疾受到什麽刺激複發了,當日吃什麽藥,現在還吃什麽藥就好。”
沈良奕轉身看範家的人,一個範府當差的人上前一步:“小姐四年前掉入冬湖落了病根,身體發寒了三個月,後來睡了用火山岩鑄成的石床才轉好,這床就在府裏,若照這老先生所說,那回府睡了石床,大約就好了。”
沈良奕再三确認有無遺漏之後,仍然不放心,索性跟着帶貨隊伍回了永安,五天五夜的路程,範南風便睡了五天五夜。
等把她成功安置上石床,他的擔憂才有所緩和,但僅僅不過數秒,又複提心吊膽。
聞訊而來的範通天問清原委,與他一邊道謝,一邊深深懷疑,“這病已經四年都不曾發作過了,當時看病的老大夫還說隻要順着她讓她不受刺激就能永不再犯,我兒這幾日,可是在哪裏又受了委屈,才又變成這樣,老四,”範通天嗓門一高,呼來範四,“你和你妹妹一起去的典禮,這其中發生了什麽,緻五兒變成如此,你一個當哥哥的,怎麽看的妹妹!”
老實人範四有口莫辯,嘴張了半天,也未說出個所以然。
立在一旁覺得做賊心虛的沈良奕低着頭,緊張地隔空握了握拳頭,“這不關範兄的事,薇薇在甫州之時,都同我一起。”
“哦?”範通天回應意味深長,覺得這小将軍稱呼自家幺女,似乎一點都不見外。
“我同薇薇,是兩情相悅,好了許久,打算參加完親事就告知雙親的”
“啊!”範通天一聲低呼,不敢相信般拽住沈良奕,“小将軍說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