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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路公交車是城南市衆多公共交通設備中,奇怪的存在之一。
他隻有早班車和末班車。
早班車的起點是黑森林,末班車的終點是黑森林。
不管有沒有客人,在那裏車門都要打開,要待上幾秒。
因爲工作時間短,工資确實其餘司機的兩倍。
起初這是諸多司機搶着要的路線。
直到後來......
諸多司機隻剩下老王一人。
而且一開就是二十年。
已經習慣了這條路線的老王,看了看車窗外嬌柔的夕陽,像極了即将沐浴更衣的美人兒,照得人心舒暢。
今天是個好天。
希望也有個好運氣。
他的車在拐子李街停下。
昨天這裏上來了一個小丫頭,她去了一趟黑森林。
隔了一夜,黑森林裏走出來一個男子。
一路沉默,未有多語。
在小丫頭上車的地方,下了車。
接着,和昨天幾乎同樣的傍晚時分。
那個男子又坐上了車,還帶了一壺酒,然後一如既往的朝着後排走去。
這次,他倒是開口說了一句:
“我睡覺很沉,到了黑森林,記得喊我一聲,要大聲一點,我不太容易醒。”
老王點點頭。
二十年的行車經驗,讓他學會了一個道理。
上了這趟車的人,不要和他們多說話。
尤其是選擇晚上去黑森林的乘客,更不能和他們多說話。
......
沒有路是通往黑森林深處的。
想要深入,就得自己蹚出一條路。
踩着不知多少年月堆積出來的枯木落葉。
永遠不會曉得這些枯木落葉下面會有什麽?
徐來在這裏下了車。
他從司機老王那裏借了一把掃把。
說是明天還他。
從站牌開始。
他開始朝着祭台方向、沿途慢慢清掃着地上的枯枝落葉。
時不時會從厚厚落葉層下掃出一些屍骨殘骸,再掃一下,即将将它們掃到另一堆落葉層下,遮蓋住。
他打算在這裏住下來。
既是因爲徐來和徐茴本就沒什麽住所,學校裏的宿舍算不上住所。
也是因爲他不喜歡喧鬧的都市。
離群而居者,不是神明,便是野獸。
他不是神明,也非是野獸。
他經常會很沒耐心,卻偶爾會很有耐心。
掃到祭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多了。
又過了一天。
算是到了子時。
用他老家的話講,此刻是陰氣最盛的時候。
便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祭台的周圍也被他清掃了一遍。
環着祭壇,圈出一個空地,堆了一些枯木落葉,燃了一堆火。
他喜歡寒冷,這堆火不過是他此時無聊,擺出來一道人間煙火的盆栽罷了。
因爲他在等人。
等着這個子時陰氣繁盛時,才會出現的家夥。
“嘶嘶”
空氣中怪異的聲音正在靠近過來。
速度很慢。
慢得就像是某種爬行動物正在靠近它的物,準備發出偷襲的聲音。
隻是來的家夥不是動物。
像是個人。
但在火光之下,卻沒有影子。
蒼白臉龐在火光下,連光芒都無法反射。
卻依稀能辨認出那是本該死去的徐茴。
“我......還活着?”
“不,你已經死了。”
死了?
站在那裏徐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子,疑惑着,回憶正在緩緩倒退。
她在黑暗中徘徊了好久,方才發現了一處亮光來到這裏。
而在黑暗之前,她經曆過一次痛苦,痛苦來得很快,眨眼間,她眼中光明便換成了黑暗。
再之前是什麽?
她好像叫徐茴。
她好像召喚了一個恐怖的惡魔。
就是借助着眼前這個古怪的祭台。
她看着眼前這人。
他長得和徐來一模一樣,但卻不是徐來。
因爲徐來已經死了。
人死了,不可能再活過來。
“你既然殺了我,爲什麽還要把我留在這裏?”
“不留你在這兒,你打算去哪兒?”
那人平靜注視着火光,他的樣子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去哪兒?”
徐茴思索着:
“我沒做過什麽好事,去不了天堂。”
那就隻剩下地獄了......
徐來問道:“你認識路嗎?”
徐茴搖搖頭。
徐來一直盯着火光,不曾看徐茴一眼:“不認識路也沒關系,他們遲早會找到你的。”
徐茴像是明白了什麽。
“所以,你留我是爲了等他們出現。”
徐來終于把他的目光投到了徐茴身上,他笑了笑。
看不出什麽意思。
“等......哈哈哈......”
笑聲中帶着不屑和狂。
他将手中的摩挲了許久的兩枚救世主能力徽章丢到了祭台上。
那祭台在感受到徽章上的能源之後,立刻起了反應,像是一張張開的嘴,正緩緩的,吞噬着徽章上的能源。
這畫面,徐茴見到過。
就是那天她用自己生命作爲代價召喚徐來的時候,所看到的。
不過那天吞噬并不是能源,而是鮮血。
瞧出了徐茴心中所想,徐來嗤笑一聲:
“你真以爲是你獻出生命才啓動了它嗎?那你可真是太擡舉你自己了.......”
兩枚徽章在祭壇上的表現很不相同。
變身徽章的能源很快就被抽取幹淨,變成了一個廢鐵再度飛回到了徐來手裏面。
至于那個新得到的徽章,能源似乎還很充沛。
“需要一點時間嗎?不着急,我可以多等等。這個值得等!”
徐茴很聰明,立時就明白了什麽。
“是徽章上的能源?”
“你的聰明爲你争取了一成活下去的可能。”
什麽?
徐茴疑惑着,她還想多問些什麽。
卻聽到徐來忽然道了一聲:
“來了嗎?”
随即,她也感知到空氣中溫度的變化。
正以極快的速度下降。
沒多久的功夫,連身邊那些久未接觸甘露的枯木落葉,表層都結出了一層薄薄寒霜。
是什麽?
帶來了如此濃烈的寒氣?
不僅僅是寒氣。
還有一股和徐來身上極爲相似,卻明顯不同氣息。
這股氣息......
徐茴嗅了嗅自己身上,似乎也有。
徐茴轉身,看向黑森林一處。
那裏是徐來剛剛掃出來的一片小徑。
很幹淨,像是特意打掃好,準備迎接誰的一樣。
但徐來的表情卻是如此的不爽。
“是他們?”
“他們不該走這條路。”
徐來表情變得有些生氣:“打掃這條路,我可流了好幾滴汗水。”
他的怒氣集中在雙眼之間的眉心下方三寸的位置。
那裏像是能發射出一股強大的能量波一般。
隻要他願意。
可以要了他眼前所有能看得見的生物的性命。
包括看不見的。
“瞧瞧,我說現在的人真是腦子有病啊!到哪兒尋死不好,非要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就是!要是在城裏面死的,你我兄弟還可以趁機先去耍會兒,再來辦公。這倒好,光是來回的路程就把時間給耗光了!”
兩聲抱怨順風而來。
變得越來越大。
足夠半片林子都能聽見了。
徐茴望着那幹淨的小徑,瞧見了遠處,兩道身影,雙腳不着地,一路飄蕩而來。
速度明明不快不慢。
可就是這個眨眼兒的功夫,就到了火堆前。
徐茴本能的想逃。
不知道爲什麽!
她甚至連看清楚對方是什麽人都沒有,她就想逃。
一種發自内心的害怕,正在控制着她。
可是她也預感到這兩個家夥出現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機會逃了。
前路出現了一道無形的屏障。
轉過身的功夫,後面的路也被無形屏障給封死了。
再轉身。
再再轉身。
她被封死在了一個無形的牢籠裏面。
出不去。
連聲音也喊不出。
看着依舊坐在火堆邊,不斷給火堆添柴加火的徐來。
他什麽也沒看見一般,不斷從四周的枯枝落葉裏尋來他看不上的枯枝落葉扔到火堆裏面,然後留下那些他看上的枯枝落葉放在一旁的空地上。
都是枯枝落葉,留下又能有什麽用?
徐茴不知道。
她想敲破屏障,提醒徐來那兩個奇怪的家夥此刻就在往他的身後走去。
他們先是瞧了瞧那祭台。
繞了一圈。
刻意的避開了這些殘留着古老力量的東西。
然後走到了徐來身後,盯着徐來。
看着他很認真的在挑選枯枝落葉。
好奇啊!
“你說他挑來挑去,再挑什麽?”
“好看?不好看?除此之外,還有别的理由嗎?”
“你的理由的确很好,不過我覺得我的更好。應該是好用和不好用。”
“燒火有什麽好用不好用的?”
“不一定是燒火哦!萬一是搭個棚子呢?我小時候,就在我家後面花園搭過一個草棚子。從打算搭這個草棚開始,便開始精心準備,就跟他現在一樣,連挑樹枝枯葉都是親自挑選的。”
“這麽講究的人真麻煩!幹脆把他也帶走!”
“這麽講究的人我喜歡!幹脆把他也帶走!”
兩個家夥的話湊到了一起。
笑聲也湊到了一起。
既然走了一趟遠路,就不能白走。
若是能多賺一點業績,爲什麽不做呢?
更何況......
“他好像得了癌症!頂多就兩個月可活了!”
“是啊!我們是在幫他,幫他解脫!是善事!”
“像我們這樣喜歡做善事的陰間使者可不多咯!”
他們說着,分别伸出手,朝着徐來後背抓去。
那徐來沒有動。
他繼續很認真的給自己燃起的火堆添火。
依舊在很認真挑選枯枝落葉。
依舊是用淡淡的語氣,
說了一聲:
“好了嗎!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