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側後方找到了燕淩,他坐在一塊石頭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父親睡了,軍醫灌了一碗緩解傷痛的湯藥,讓他睡得安穩些。”她說。
燕淩點點頭,神情卻沒有放松,反而更加頹喪了。
徐吟知道他在想什麽,輕聲說:“别擔心,會沒事的。”
燕淩垂頭看着腳邊的草根,過了一會兒,才悶悶道:“怪我太過自信,被困的時候,本可以選擇立刻突圍的。可我心太大了,想拖住蔣奕,叫父親趁機突進江北腹地,哪知道……”
徐吟道:“你做的沒錯呀,計劃成功了,蔣奕一心想抓你的時候,父親已經排兵布陣。現在蔣奕被困飛龍山,隻要抓住這個機會,就能吞掉江北要地。”
“但父親……”
徐吟按住他的肩膀,堅定地說:“你要知道,父親本可以不上飛龍山的,你的計劃并不會讓他涉險。隻是他太關心你了,甯願以身相替。”
這個道理燕淩不是不懂,隻是……
他伸手攬住徐吟的腰,貼着她喃喃:“可是我好難過啊,父親終究是爲我受傷的。”
徐吟輕輕抱住他的頭,放縱他難得的脆弱,柔聲說:“你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總得給别人留下一點。付出也是一種快樂,父親定然也想做你心裏的英雄。”
燕淩頓住,聽她繼續道:“就像我不遠千裏來尋你,雖然很辛苦,甚至差點丢了命,但我心裏是快樂的。你呢,次次爲我涉險,是不是也這樣?”
燕淩沉默半晌,點了下頭。
“所以,别責怪自己了。父親現在要養傷,你的擔子重着呢!戰機稍縱即逝,幾十萬大軍不能就這樣擺着。”
燕淩緩緩吐出一口氣:“你說的對。等蔣奕從飛龍山脫出,有些事就沒那麽容易了,我不能讓父親受傷了還操心這些。”
徐吟含笑點頭:“父親這裏有我,定會好好照看他的。”
燕淩起身狠狠抱了她一下,說:“阿吟,有你太好了!我這就去做事。”
看着他恢複元氣快步離開,徐吟露出微笑。
其實,她也很震驚。昭王這麽疼愛兒子,前世怎麽就鬧到一家子離心的地步?柳太妃有這個本事嗎?
……
昭王醒來,已是深夜。
徐吟靠在桌上假寐,聽得動靜,急忙睜開眼。
“父親。”她起身走到近前,“您還好嗎?傷口疼不疼?人感覺怎麽樣?”
剛醒的昭王有些胡塗,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露出虛弱的微笑:“沒事。你守了一夜啊?又不是什麽要命的傷勢,何至于此?”
“我不在此,阿淩如何放心得下?”徐吟說着,讓人去喊軍醫,叮囑道,“您先别動,等軍醫來了再說。”
兒媳婦發話,昭王不好駁回去,就真的老老實實不動了。
燕淩和軍醫一塊來的,看到他醒着,大喜:“父親!”
昭王目光掃過,見他全須全尾的,放心地笑了笑。
軍醫過來給他号了脈,過傷勢,說道:“王爺的傷口很好,燒也退了。不過接下來要好好靜養,暫且就不要下床了。”
燕淩追着他問:“這傷多久能好?不會落下病根吧?我瞧父親臉還很紅,真的退燒了嗎?”
軍醫無奈:“我的二公子,您也瞧瞧周圍,這麽多火盆放着,王爺臉色看着紅有什麽奇怪的?燒是真退了,不信您自己摸摸。”
燕淩讪讪:“哦……”
“至于多久能好,屬下就沒法斷定了。王爺體質很好,但早年也留下了暗傷,得看養得怎麽樣。”
燕淩放他去寫新藥方了。
随後昭王料理個人内務,徐吟避到外頭。等帳内好了她回去,就看到燕淩一邊給昭王喂粥,一邊絮絮叨叨:“您可真是,知不知道自己年紀大了?明明不用上去的,還逞強。要是出了事,我怎麽跟母親交待?”
昭王被兒子訓得灰頭土臉,看到兒媳進來臉上有點挂不住,說道:“行了行了,你是老子我是老子?話怎麽這麽多?”
“還不是您太讓人操心了?受了傷往這一躺,事情全甩給我了。别動了啊!聽軍醫的,這兩天不要下床,安心靜養。阿吟在這看着,不許陽奉陰違。”
昭王又好氣又好笑,而且傷口真的很痛,隻能順着他:“好好好,都聽你的,行了吧?”
燕淩這才露出滿意的笑。
昭王在他的服侍下喝了幾口粥,想起來問:“外頭怎麽樣?蔣奕還在飛龍山吧?鷹揚營呢,可到目的地了?”
“在呢!我們把南面的山坡給炸了,他想出去最起碼要搬七八天的石頭。鷹揚營……”燕淩說到一半,忽然警覺,“說了讓您安心靜養,怎麽還問這個?”
“哎,不知道不放心啊!好好好,不問了。”昭王能屈能伸,認命地吃東西。
等到他吃完,整個人精神好了不少,燕淩才道:“您放心,鷹揚營已經到目的地了,明日就攻城,我定會叫蔣奕付出代價!”
昭王點點頭:“這是你搏命掙來的機會,切切不可放過。做得好,等蔣奕從飛龍山出來,江北就有一半落入我們手中了。”
“是。”
昭王想了想,又說:“不行,養傷之前,還有件事得做。”
燕淩不高興:“父親!”
昭王堅持:“你想讓我安心靜養,就得把事情交待清楚,不然我怎麽躺得住?”
燕淩怕他傷口繃了,隻得順從:“行吧,什麽事?”
昭王便開始點名:“……把這些人都叫來。”
燕淩一聽,心裏有數了,這是昭王的班底,他要交待公務。
他一邊命人去,一邊叮囑:“說事歸說事,您可不許動。不能生氣,也不能激動,他們要有事情做得不好,叫我打人就是。”
昭王差點笑了:“好好好。”這個小二,以前真不知道他還有這麽啰嗦的一面。
人很快來了,十幾個人烏壓壓站了一帳篷。
昭王開口:“我這傷勢,想必你們都知道了。接下來這段時間,軍務是顧不上了。所以叫你們來,交待些事。”
衆人肅容:“但憑王爺吩咐。”
昭王喚道:“阿淩。”
燕淩上前:“父親有何吩咐?”
昭王讓人将帥印交到他手上:“大軍就交給你了。”
燕淩一怔:“這……”
諸曹參軍和謀士們也很驚訝。
昭王受傷,由燕淩代理軍務,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特意把他們叫來交帥印,意義又不一樣。這是把幾十萬大軍都交給二公子了啊!要是再往深一點想,是不是兵權以後就歸二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