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妃看着昭王妃淡定地舉杯,飲茶,竟有一種當初剛進宮面對楊氏皇後的感覺。
不行,不能這麽被動。她心裏想着,面上露出凄切的表情來:“董姐姐,你也相信熙兒的話嗎?”
昭王妃合手攏着茶盞,淡淡回:“我爲什麽不信?”
柳太妃一顫,臉色更白了幾分。
她有一種感覺,事情滑向了不可掌控的方向,眼前的昭王妃和她這段時間相處的太不一樣了。
“董姐姐,熙兒都是胡說的。我确實心裏有落差,也會感歎自己命運不濟,但我隻是說說而已,并沒有去做。你知道,阿承是我的外甥,我怎麽會算計他?”柳太妃哭訴,神情之哀切,語氣之誠懇,誰見了都要相信幾分。
昭王妃卻無動于衷,反而有點好笑:“五娘,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你以爲我是傻子?”
柳太妃怔了下,随後就見昭王妃忽然擡起手,茶盞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她的腳邊。
柳太妃吓了一跳:“董姐姐……”
“我在西北吃了二十幾年的沙子,你覺得我的性子會一點沒變嗎?”
看到柳太妃的臉色,昭王妃點了下頭:“看來是了。我先前對你好,是感念你姐姐的恩情。見到你,我就好像見到了昔日的自己,所以在你面前,我還是那個董家大娘。”
柳太妃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誤判了。昭王妃這二十多年當然不容易,她嫁到潼陽,正是燕家最困難的時候。君上的不信任,鎮北都護府的打壓,讓剛剛繼承爵位的昭國公步履維艱。
他辛苦地經營、練兵,她就幫他打理人際關系,拉攏那些豪族。當他出去打仗的時候,她還要幫他守住這個家。夫妻倆就是這麽同甘共苦地,将燕氏拉拔起來,直到牢不可破。
後宮固然步步驚心,但這種時不時會有刺客偷襲的日子,又豈是宮中的金絲雀能想象的?
“你放心,你死不了。”昭王妃平靜地說,“看在先帝的面上,也看在阿承的面上,我會留你一命。不過,這太元宮你就别出去了,回頭我會請幾位師太來,你就在這裏吃齋念佛,爲先帝祈福吧!”
說罷,昭王妃拂袖起身,就要出去了。
柳太妃心中大急。這跟把她送到廟裏有什麽區别?連衣食都要看人臉色!
慌亂中,她沖昭王妃喊道:“你不能這麽做!阿承不會答應的!”
昭王妃轉回身,擰眉看向她:“你跟阿承說了?”
在她的逼視下,柳太妃不由垂下眼,回道:“沒……”
她不能承認,要是承認了,他們母子的關系就會下滑,燕承的地位還不穩……如果燕承出事,那自己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昭王妃神情稍緩,說道:“我爲什麽不能這麽做?我對你已經仁至義盡。”
柳太妃搜索枯腸,爲自己辯駁:“因爲你欠我姐姐的!要不是我姐姐讓給你,你根本不可能嫁入燕家,就沒有今天的位置。”
昭王妃不禁好笑:“我與阿述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姐姐進宮固然可憐,但不是我欠她的。”
都到這一步了,柳太妃也就沒有顧忌了,慘笑起來:“聽聽,人死了就是沒用,當初你對我姐姐感恩戴德,現在就說這種話!你說,我怎麽能相信你會對阿承好?”
她指着昭王妃,索性把心裏的話一股腦倒出來:“董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太假了?你覺得你對我好,可我看到你那副樣子,心裏就發毛。别人不知道,可你我心裏清楚,阿承不是你的孩子,你怎麽可能甘心讓他成爲繼承人?這不是一個爵位,一點家财,而是整個天下!”
她眼裏泛着淚光:“你知道我看着阿承有多害怕嗎?你以爲我是爲了自己嗎?我不這麽做,誰知道阿承什麽時候被你毀掉!”
昭王妃不由笑起來,點頭道:“你說的對,如果現在讓我選,我可能不願意。但是,我跟你不一樣,我有恩必報,言出必行。柳姐姐救了我一命,所以這個孩子送到潼陽的時候,我給他嫡出的身份,辛苦把他養大,還報柳姐姐的恩情。”
她歎息一聲,繼續說道:“當初我沒想到會有這一天,爵位而已,家财而已,我的孩子有本事自己就能掙到,沒本事也沒必要守着。走到今天,是阿承的運道,我當時不能預料,今日也不能後悔。”
柳太妃搖頭:“你這麽說我就這麽信嗎?”
“你信不信與我何幹?”昭王妃看向外頭,“阿承是我親手養大的,他剛來的時候跟小貓一樣,仿佛下一刻就會停止呼吸,我夜裏都不敢睡熟,就怕他出甚麽事自己沒發現。我在他身上花費的心血比阿淩還要多,看着他一點點長大成人,他就是我的孩子。”
柳太妃不相信:“你就是嘴上說得好聽。”
昭王妃不想跟她多說了,她隻會相信自己認定的事實。
“事已至此,你也别再生事了。爲了阿承好,這件事你一個字都不要說出口,要是讓我發現你胡言亂語,那也别禮佛了,去陪先帝吧!”
“你……”柳太妃震驚,“你敢殺我?你忘了我姐姐的恩情了嗎?”
“對啊,這是你姐姐的恩情,跟你有什麽關系?”昭王妃冷淡道,“我對柳姐姐的情分,自然會回報到阿承身上,不需要你插一杠子。”
說完這句話,昭王妃便往外走,柳太妃在後面再喊,她都沒有回頭。
待她出了大殿,不遠處的徐吟和燕承夫婦都轉過頭來,關切地看着她。
“母親?”燕承快步上前,打量她的神色,“您沒事吧?”
昭王妃笑起來:“我能有什麽事?”
這讓燕承松了口氣,目光又投向殿内:“那太妃娘娘……”
“她承認了。”昭王妃輕描淡寫地說,“這裏伺候的宮人都換了吧,叫内使監來,把太元宮改成佛堂。”
燕承愣了一下:“母親,您的意思是,太妃娘娘以後就在這裏禮佛?”
“嗯。大光明寺到底有些遠,太妃娘娘要爲先帝祈福。”
燕承明白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回去吧!”昭王妃歎了口氣。來的時候雖然不怎麽高興,沒想到走的時候更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