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被美色所迷,一恍神的功夫,就叫護衛拿住了。
這時,他終于知道自己入了圈套。
他狠狠瞪向衛均:“你……”
衛均笑嘻嘻向徐吟請功:“三小姐,這差事屬下辦得不錯吧?”
徐吟露出一絲微笑:“比上回裝山賊強。”
挨了誇的衛均十分得意,瞥向地上的範明,喝道:“沒聽見齊小姐問你話嗎?齊刺史是你故主,你就是這麽對少主的?”
死去的齊刺史兒女衆多,這位齊小姐隻是其中之一,範明也就遠遠瞧過幾眼,哪裏會把她當成什麽少主,心中自然沒有敬畏。
此時被她質問,他語氣硬邦邦地回道:“小姐久居内院,想來不知道外頭的事。末将奉大人之命平亂,這才離開興通,得知興通被攻破,已經來不及了。”
齊小姐冷笑不止:“你以爲我年幼就無知嗎?興通被攻破之初,那些亂兵并沒有據城的想法,他們原就是前線退下來的潰兵,隻想撈一筆就走。是你遲遲不回,讓他們萌生了留下來的念頭,這才有了後面的屠城。範明,你的私心讓興通淪爲人間地獄,多少家庭因此家破人亡,你罪無可恕!”
範明愣了下。他不了解這位齊小姐,不想她口齒這般伶俐,說中了他見不得人的心思。
如果他得知消息,立刻趕回,真的一定救不下來興通嗎?未必。就像齊小姐說的,亂兵都是亡命之徒,他們沒有明确的戰鬥目标,奪城隻是爲了搶劫,而不是占地盤。
但是範明生了畏懼之心,沒有回來救援,這才拖成了無可挽回的局勢。
想到自己一家人就因爲這個小人死了個幹淨,齊小姐淚如雨下。
但凡他願意回來,她的家人總能救回幾個!
範明當然不會輕易認罪,他知道齊小姐并不是做主的人,略過她向徐吟喊道:“三小姐,末将冤枉啊!末将得知消息的時候,興通已經被亂兵攻下,那會兒趕過來,攻守之勢相易,如何對戰?末将不是不肯回來,是不能回來!”
齊小姐怒極:“怎麽就不能回來?你帶出去的都是精銳,又不比亂兵人少!”
範明露出“你不懂”的表情,語氣無奈地說:“小姐,想來你不知戰事,才會有此誤解。末将帶出去的是精銳不假,可也要看跟誰比。咱們興通地處偏僻,兵将久疏戰陣,那劉培卻是經驗豐富的老将,要不是運氣不好遇到燕二公子,哪會被趕到興通來?這仗是真的沒法打。”
“你……”齊小姐心裏知道不對,但她确實不懂兵事,不知該如何駁回去。
此時卻聽衛均不屑地道:“範明,你也就欺負齊小姐是個斯文人,不懂兵油子那一套。什麽沒法打,劉培再怎麽經驗豐富,現下也不過是個敗兵之将,他收攏的那些殘兵,也就是一盤散沙。你不敢打也行,帶着人把城一圍,這總會吧?隻要你陳兵在外,他們就不敢胡亂屠城!诶,你可别說你沒想到,尋常人家被欺負了,家裏壯丁還急着趕回去撐腰呢!”
範明目光閃了閃,賠笑道:“衛将軍這麽說也是,怪我膽子小,總想要個萬全之策。”
說到這裏,他又看向徐吟,這回态度低了很多,可以稱得上低聲下氣了:“三小姐,聽了衛将軍一番金玉良言,末将确實處置失當。既如此,末将就自行卸職,回府反省。我手下那些兵将,有勞三小姐費心安排了。”
徐吟一直神态從容,任由他們打嘴仗,直到這時,終于笑了一聲。
這個範明,自身沒多少才智,倒是會見風使舵。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便幹脆利落舍了城外的兵馬,以換取自己安然脫身。
不過,她的善心從來不會放在這種地方。
“這事其實不難處理。”她慢吞吞地說,“範将軍領兵在外,身邊總有心腹親兵追随。到底爲何不回來救援,有沒有渎職之心,問一問就清楚了。”
此言一出,範明臉上謙卑的笑容僵住。
衛均倒是哈哈笑出來:“三小姐說的是,我們在這争來争去有什麽用?做事要講證據!”
說罷,他朝堂下護衛一揮手:“走,跟爺去提人!”
範明反應過來,終于失去了鎮定,沖上首急切地喊道:“三小姐!三小姐饒命啊!末将願意交出所有兵馬,隻求您放我一條生路。城外的興通兵剛剛失去親人,好不容易回來,您就拿下主将,容易出事的啊!您剛拿下興通城,也不想鬧出兵變來是不是?三小姐三思!”
他意圖膝行過去,卻被護衛及時制住,臉都摁在地上了,還在努力說話,爲了保命也是拼了。
然而徐吟不爲所動,輕彈了下卷宗,淡淡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他們心中的悲痛需要一個出口。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們來不及救自己的親人?要是能找到這個罪人,他們一定會很高興吧?”
範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這徐三小姐長得美貌如花,行事卻如此毒辣!這是要讓他背鍋啊!興通軍那麽多人,隻要他們想,就一定能找到證人。把來不及救援的罪名栽在他頭上,她就能順理成章接收所有兵馬,還絕了後患。
他不甘心,他不就是想保存實力嗎?這有什麽錯?
“不!三小姐您初來乍到,這樣做不容易收服人心啊!末将便有千錯萬錯,也帶了他們多年,您一來就處置了我,難道不怕軍心不穩嗎?”
徐吟笑了起來,眼神帶着幾分戲谑:“怎麽會軍心不穩呢?興通軍是你帶的,可歸根結底姓齊。有齊小姐在此,她才是真正的主子。”
範明張大嘴巴,驚得說不出話來。
齊小姐已經收了眼淚,此時目光淩厲地掃過他,轉頭堅毅地道:“三小姐,我願親身前往城門,與興通将士懇談,叫他們知道真相!”
徐吟輕輕颔首:“有勞齊小姐。”
範明眼角的餘光瞥到齊小姐行過禮,毅然轉身出門,一顆心徹底涼了。
徐吟收回目光,重新看起了卷宗,仿佛他已經是一個死人:“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