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早逝,父親不願假手他人,親自撫養她們姐妹。可父親畢竟公務繁忙,徐思略大一些,便會主動照料妹妹。
十幾年來,她們姐妹始終住在一起。
現在,她們不得不分開了,從此天南地北,不知餘生還有沒有機會見面。
她甚至有一個沖動,她不嫁了,現在就回南源去!
但徐思知道這不現實。
她們姐妹長大了,有各自的人生道路。妹妹性格剛強,在外頭奔走遊刃有餘。而她不懂軍政,留在家裏做不了什麽。
當初去東江相看,李聞問她的時候,她曾說過,爲了父親和妹妹,她不會随意将就,她會嫁一個如意郎君,讓自己幸福。
如今她的如意郎君已經找到了,她應該勇敢地走出去,開啓另一段人生。
“姐姐别哭。”徐吟胡亂擦掉自己的眼淚,試圖露出笑容,“這是你的大喜事,我們應該開心才是。”
“嗯。”徐思盡力撫平情緒,認真看她的模樣,“瞧你,又瘦了。”
住在河興倒是不辛苦,但是來來去去趕路,安排各項事宜,自然耗費心神。徐吟道:“姐姐放心,我以後多吃點。”
徐思不由笑了:“好,好。”
看她一身塵土,衣裳都勾破了,爲了趕過來送她,當真辛苦了。
她再次抱緊妹妹,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放心,我去了東江會好好照顧自己。倘若李世子對我不好,我就回來,決不委屈自己。”
徐吟點頭,眼淚再一次滾落:“嗯,我和父親永遠是姐姐的後盾。”
姐妹倆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送嫁的徐安來勸:“好了,知道你們姐妹舍不得,以後也不是不能再見了。南源去東江不算很遠,阿吟真想姐姐了便去一趟。快馬來回半個月,不難的是吧?”
徐吟破涕而笑,松開姐姐,向徐安深深施禮:“這一路辛苦二叔了。”
徐安擺手:“自家人,應該的。”
等她們姐妹叙完話,長甯公主上前:“大姐姐,這半年來多謝你的照應。我如今身上有的,都是徐家給的,委實沒有禮物可送。隻這一物,是我自己打的,給你留個紀念,望你不要嫌棄。”
徐思接過一看,發現是條絡子。長甯公主從沒做過針線活,也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慢慢打出來。上面穿了數顆玉珠,倒是内造之物。徐思記得她來的時候什麽也沒有,這應該是從腰帶上拆下來的,也是她身邊僅剩的東西了。
“我怎麽會嫌棄?”她感動地說,“雖然相處時日不長,但你我的情分有如姐妹一般。阿純,我走以後,阿吟就交給你了,望你們相親相愛,互相扶持。”
長甯公主淚光閃閃,用力點頭:“嗯,我心裏早就把你們當成親姐姐了。”
徐思含淚而笑,鄭重向她們下拜:“此後山高水遠,你我善自珍攝。”
徐吟與長甯公主回禮:“姐姐一路順風,此生美滿。”
衛均等人也下得馬來,單膝叩拜,大聲道:“大小姐一路順風,屬下遙賀大小姐新婚之喜。”
衆人殷殷注目之下,徐思重新上車。
這一幕看得迎親使頗爲感動,抹了下眼角,高聲下令:“啓程——”
來之前還覺得徐氏新貴,家底未免薄了些,如今看她們姐妹情深,家人和睦,徐大小姐人品必不會差。有這樣的賢内助,世子以後也有人分擔了。
車辚辚,馬蕭蕭,車隊迤逦而去,一步步遠離,終究看不到了。
“三小姐,我們回吧。”小桑勸道。
徐吟點點頭,扶了長甯公主一把,兩人向坐騎走去,都一瘸一拐的。
她們相互看了眼,不禁“撲哧”笑了出來。
“我還以爲你不累呢!”長甯公主說,“害我挺不好意思的,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徐吟道:“當然累了,我又不是鐵打的。從河興回來,就歇了一個時辰,昨天晚上都沒怎麽睡,又是騎馬又是爬山,腿早就抖了。”
“那你确實比我累點。”長甯公主說着,鼓起勇氣才又重新爬上馬,“以前總覺得自己馬術超群,原來都是花架子。”
以前騎馬不是打馬球就是打獵,誰敢讓公主累着。那種程度的玩樂,哪比得上真正的行軍。
“小桑,你還好吧?”徐吟轉頭問。
小桑點點頭:“我身體好着呢,以前跟着師兄什麽苦沒吃過,腦疾養好了就不礙了。”
徐吟放心了,說:“我們慢點走吧,現在不趕時間了。先回南源,歇夠了再說。”
長甯公主點頭,一行人信馬由缰,慢慢回南源。
回到刺史府,徐吟草草交待兩句便回去休息了。
到了半夜,看她悠悠轉醒,小滿高興地問:“小姐你總算醒了,餓不餓?奴婢這就叫人拿吃食。”
徐吟擺擺手,看了隔壁一眼:“高小姐還睡着呢?别吵醒她,我們一起去廚房。”
小滿答應一聲,伺候她粗略梳洗了一番,便提着燈籠出門了。
經過廳堂的時候,看到裏面亮着燈,徐吟一怔。
“父親?”
徐煥獨自坐在桌前,對着孤零零的燈台,聽得聲音擡頭,也是怔了下:“是阿吟啊……”
他的語氣十分蕭索,徐吟便走進去坐在他對面:“父親怎麽一個人在這?”
徐煥歎了口氣,說道:“你姐姐一出嫁,感覺家裏好像空了一半。”
徐吟默了半晌,最終伸手拍了拍父親的手臂:“我也覺得。雖然這些日子總在外面跑,可想到姐姐在家裏,心是定的。”
徐煥幽幽說道:“我原本沒想過讓她出嫁,所以才擇了方翼爲婿,哪知道後來……”
盡管平日不說,但徐吟知道,父親一直很自責。他怪自己識人不清,看上方翼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險些害了女兒。
“父親……”
徐煥打起精神,笑着問她:“對了,在你夢裏,你們姐妹到底經曆了什麽?你先前隐了一些事沒說吧?”
沒想到父親看出來了,徐吟笑容發澀。想想姐姐的命運已經改變,沒什麽不能說的,便點頭道:“是,姐姐當時……”
徐煥聽她說着,眼圈漸漸發紅。原來阿思在東江王府吃了這許多苦,後來又在宮裏捱了那麽多年,他的女兒竟如此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