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甯公主坐在曲水閣欄前,看着池裏的錦鯉。
“公主。”身後傳來徐吟的聲音。
長甯公主回頭一笑,起身迎她:“你事情辦完啦?”
“嗯,就是些日常俗務。”徐吟說着,握住她的手臂,兩人回到欄前坐下。
錦書立刻上來奉茶。
徐吟看她手臂上還裹着紗布,便道:“說多少遍了,府裏多的是丫鬟幹活,你好好養傷才是正經。”
錦書一笑,看了眼正在整理衣裳的淡墨,回道:“我們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平日也不幹什麽重活,左右不過給公主端個茶倒個水,無礙的。”
長甯公主也說:“是呀,小滿盯得可緊,先前動都不讓動,這些日子眼瞅着傷好得差不多了,才同意她們幹些輕省活。你瞧,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徐吟仔細看她伸出來的雙手,先前荊棘割出來的口子果然都愈合了,隻留下淡粉色的淺疤。
“怎麽還有疤?黃大夫不是開了藥嗎?”
長甯公主抿嘴笑了:“這才幾天呀,總要慢慢消的,不着急。”
徐吟看着她,暗暗歎了口氣。經過這樣的大變,公主性子都不一樣了。要是換成以前的她,肯定急吼吼地告狀,說黃大夫的藥沒效。
兩人喝了一會兒茶,徐吟低聲說:“我姐姐的未婚夫,東江王李世子回去了。”
長甯公主怔了一下,擡頭看着她。
李聞來好幾天了,長甯公主一直在曲水閣養傷,隻聽說有這麽回事,但沒有見過人。
她知道自己現下處境尴尬,徐家不敢公布她的身份,一旦公布勢必掀起風雨,所以她很理解李聞沒來拜見,也以爲徐吟不會提起。
——自己現在算什麽呀?沒了父皇和皇兄,她這個公主就是燙手山芋,徐家還對她恭恭敬敬就已經很好了,難道指望他們馬上起兵爲父兄報仇嗎?南源沒那麽大勢力,也太爲難人了。
至于徐家想利用這個消息做些什麽,她沒法管也管不着。
徐吟掃了眼兩個丫頭,長甯公主咬了咬嘴唇,說道:“錦書淡墨,我中午想吃雞絲酸筍湯,你們去廚房看看。”
兩個丫頭互視一眼,恭聲應是,退了出去。
徐吟接着道:“你應該猜到他來幹什麽。陛下與太子蒙難,端王逆賊篡位,天下即将大亂,我們都要有所應對,所以把他請來了。”
長甯公主不太肯定她的意思,遲疑道:“我知道,不用特意跟我說。”
“不,我必須告訴公主。”徐吟看着她的眼睛,語氣輕柔,“公主客居于此,哪怕我們再恭敬,心裏都會惶恐不安。我們會做些什麽,以後怎麽對待您……我不希望您因爲‘自知之明’,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幹涉而日漸消沉,長久以往壞了我們的情誼。”
長甯公主動了動嘴唇,眼裏浮起一層水光:“阿吟……”
“我們是朋友,就要真誠相待。隻要公主想知道,我一定知無不言。”
長甯公主的眼淚滴落下來,不由伸手抱住她,哭着說:“阿吟,我沒本事,我想爲父皇和皇兄報仇,但是我什麽也不會……我希望你們能讨伐逆賊,可我知道這要求過分了,所以我不敢說……”
徐吟輕輕撫着她,說道:“父兄被害,公主的想法不過分,是理所應當。倘若有人害了我父親和姐姐,我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會要他的命!”
就像前世的方翼,她哪怕死了也要讓他下地獄!
待她哭罷,徐吟幫着擦掉眼淚,繼續道:“何況,端王謀逆篡位,當天下共讨之。不過事情要一步步來,我們南源實力不夠,如果現在就起兵,會成爲出頭鳥,所以我父親目前不表态。”
長甯公主點頭:“我明白。”
徐吟仔細望着她:“公主,您能否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大周氣數将盡。”
長甯公主默然良久,最後化爲一聲歎息:“綠林之亂後,高氏皇族人丁凋零,除了我父皇,便隻剩下端王、逸王和一些旁支血脈。如今皇叔謀逆,我那些兄弟大概也都不在了,大周能不能延續我又有什麽好在意的?”
徐吟心裏松了口氣,繼續道:“端王弑君,天下人不會認他的。所以天下很快就會亂了,到時群雄逐鹿,直到決出共主爲止。”
“那你們……”
徐吟拍拍她的手,微笑道:“公主别擔心,隻要時機合适,我們會起兵讨逆。這回請李世子來,就是爲了應對這件事。我們南源勢力不算大,所以第一步要結盟。我姐姐的婚事提前了,下個月就會出嫁。至于我麽,如果昭國公府有意結親,我父親也會答應。”
“燕二嗎?”長甯公主露出久違的笑容,取笑道,“你可算是承認了。”
徐吟抿嘴一笑:“若是能與他們兩家立下盟約,我們就有底氣了。”
“嗯。”長甯公主乖巧點頭,扳着指頭數了數,“東江、南源、關中,這怎麽也占天下十之三四了吧?就有希望打敗皇叔了。”
徐吟笑着點頭,看着她臉上終于恢複了些許生氣。
“你放心,我心裏有數了。”長甯公主說,“我不着急,也會忍住悲傷,等着你們幫我複仇的那天。”
徐吟不禁又抱了抱她,輕聲說:“這個月二十三是我十五歲生辰,父親請了大涼太妃給我行笄禮,你來當贊者好不好?”
長甯公主又激動又感動,聲音都忍不住大了:“真的嗎?我可以嗎?”
“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當然可以。”
長甯公主馬上又擔憂起來:“那你要怎麽介紹我呢?這樣是不是就暴露了我的存在?會給你們帶來麻煩的吧?”
徐吟道:“隻說名字就是了,他們便是猜到又如何?我們不說公主在這裏,隻是不想太早陷入争鬥,并不是怕他們。”
長甯公主吐出一口氣:“那就好。”
她促狹地向徐吟擠擠眼:“及笄了就要議親了吧?那我等着喝你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