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眼中出現了然之色。
雍城向來勢力混亂,刺史幾乎一年一換,這位文長史倒是棵長青樹,可他是個老實人,隻會幹實務,根本掌控不住雍城的局勢。
等到吳子敬殺過來,就這麽淪爲了階下囚。
文毅罵了一通,看到赴宴來的衆人,竟又調轉槍頭。
“你們這些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吳子敬讓你們來,你們就畢恭畢敬地來。呸!他是亂臣賊子,你們就是谄媚小人!奴顔婢膝,趨炎附勢,無知無恥!”
來赴宴的都是各州府的使者,他們接到請帖,擔心自家也步了雍城的後塵,隻得戰戰兢兢來赴宴,心裏對吳子敬又怕又恨。知道文毅的經曆,他們心中同情居多,被罵兩句,也都沒回嘴。
然而文毅不知道是不是受激過度,罵個沒完。
“他一個逆臣,說召就把你們召來了,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朝廷?當着朝廷的官,聽吳子敬的調遣,你們羞也不羞?你們這些勢利小人,寡廉鮮恥,背信棄義,豬狗不如!”
這罵得就有點過分了,有人沒忍住,說道:“文長史,你做你的忠臣義士,與我們何幹?怎麽就豬狗不如了?”
有人搭腔,文毅更怒,口中噴出血沫:“你站在這裏,就是豬狗不如!”
這人不樂意了,回道:“說得倒是輕巧,那你把雍城守住了,别讓人打下來啊!”
這句話實在有點狠,一句紮在文毅痛處,他幾乎要瞪出血來。伸手指着對方,手中索鏈發出“嘩嘩”的聲響:“你……”
反正都說了,那人索性放開了:“我們這樣,還不是爲百姓着想?你以爲打仗是什麽好事嗎?打一回死多少人!你自己無能,守不住雍城,拿百姓的命不當回事,還有臉說我們……”
眼見文毅要氣吐血,徐吟出聲:“這位大人,别說了。”
徐三小姐替父赴會的事,别的使者也都聽說了,此時見了她,立時認出來。南源實力拔尖,此人倒是願意給面子,向這邊拱了拱手,就閉嘴了。
偏偏文毅七竅生煙,還不肯收住:“喲,居然還有女人。怎麽的,跪下來求吳子敬不夠,還送女人來讨好?真是不要臉!”
徐吟一來就大鬧選妃宴的事,已是無人不知。對徐三小姐的膽色,使者們還是服氣的。父親卧病,她一個弱女子膽敢前來赴會,已經勇氣過人了,面對吳子敬,竟還敢掀桌子,這可是他們都做不到的。
本就處境相似,這會兒聽文毅這樣罵,那人忍不住道:“文長史,這是南源徐刺史的千金,徐三小姐。徐刺史卧病,她替父赴會來的,你不要污蔑……”
哪知他話還沒說完,徐吟突然截斷了:“不要臉?哪裏不要臉了?涼王勇武過人,不但一統大涼,還輕輕松松打下了雍城,小女敬佩仰慕,有什麽不對嗎?”
那人替她辯解到一半,冷不丁聽到這話,不禁愕然。
她在說什麽?
徐吟微微昂起下巴,漂亮的臉蛋上都是驕縱之色,看着文毅:“文長史是嗎?雍城也算是個大城了,在你手裏堅持了幾天?你打不過涼王,在這叽叽歪歪有什麽用?”
文毅氣得火冒三丈,顫抖地指着她:“你、你怎能說出這般無恥的話?原以爲徐煥也是正人君子,沒想到竟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來!南源強盛,你不想着挑頭對抗吳子敬,居然還率先貼上去,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徐吟冷笑:“讓我們南源挑頭?你這老頭安的什麽心?雍城都被打得稀碎了,想叫我們南源也步你們的後塵嗎?歸順涼王有什麽不好?大涼兵力強盛,涼王骁勇善戰,英雄蓋世,有他庇護,百姓可以安居樂業,我們不用打仗,豈不是好?”
這話不止把文毅氣壞了,其他來行宮赴宴的使者,也是驚住了。
什麽情況?先前聽說徐三小姐當着吳子敬的面,大罵了一頓,還以爲是個有骨氣的,沒想到竟說出這種話來。
衆人看着徐吟的目光,變得詭異起來。
所以南源已經決定降了嗎?這可不符合徐煥的性格。
看來徐煥一病倒,南源沒了主心骨,不敢抵抗了。
這可怎麽辦?南源是舊楚諸州裏最強大的一個,連他們都不準備抵抗,那他們也隻能歸順了?
可吳子敬好戰殘暴,忘恩負義,實在不是個好主子……
使者們各懷心思,聽得文毅大罵:“徐煥養的好女兒,真是不知羞恥!吳子敬是個什麽東西,也敢說英雄!呸!他是一堆臭狗屎,你就是個蒼蠅!無恥之尤,無恥之尤!”
他還要再罵,護衛首領已經趕來了,呵斥:“客人在此,還不快把犯人帶走,若是擾了大王的興緻,你們擔當得起嗎?”
護衛喏喏,連忙推着囚車走了。
侍者堆起笑容,重新引路:“諸位,這邊請。”
徐吟不再多說,繼續前行。
因着她這番話,其他州府的使者倒是沒人敢上來攀談。
趁着這個機會,燕淩小聲問她:“你幹嘛當衆這麽說?真想氣死那老頭啊?”
徐吟無所謂:“氣死就氣死,我好心制止别人,他倒罵到我頭上,氣死他活該。”
說着,她瞥過去一眼:“怎麽,你覺得不應該?”
燕淩馬上道:“當然不是,他這樣罵你,罵回去也是應該。”他遲疑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不過,我覺得這樣不大好,你瞧他們都不敢過來了,傳出去外人還不定怎麽說,你的名聲都壞了。”
“說就說,無非一些難聽的話,習慣了。”
燕淩奇怪:“以前有人罵你?”
徐吟說的是前世,天下人唾罵她們姐妹,說姐姐妖言媚上,說她心狠手辣。
但這話不能直說,她就道:“你不知道我在南源什麽名聲嗎?徐三小姐驕縱蠻橫,又霸道,又不講理,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名聲。”
“那不一樣……”燕淩心道,先前就是小姑娘任性一些,不是什麽大事,這回可是關系到氣節的。世人就是這樣,自己未必做得到,卻要求别人完美無瑕。
剛起了個頭,目的到了,他隻能先收住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