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王今年纏綿病榻,便想趁自己精神還好,給世子辦了終身大事。現在都已經中秋了,人選是早就拟定好的,怎麽臨時還發了張帖子過來?
徐煥捏了捏眉心,說道:“這是知道我們得了雍城,來試探的。”
“那大小姐去不去?”
這話一問出來,議事的官員幕僚們紛紛表達意見。
“東江王既然發了帖,大小姐若是不去,有點不給面子了。”
“是啊!我們和東江王向有來往,才得了雍城就不去,這樣做不好看。”
徐煥點點頭。他也是這麽想的,南源現在還得罪不起東江。
“其實,與東江結親,也挺好的啊!”
這句一說出來,議事堂内陡然一靜,所有人都向說話的錄事看過去。
那錄事被衆人看得心裏毛毛的,硬着頭皮道:“難道不是嗎?都說東江王世子李聞,爲人寬厚,姿容俊麗,若是傳聞沒作假,确是大小姐的良配啊!”
他這一說,把衆人的思路給拉回來了。
這倒也是,大人正在尋摸大小姐的婚事,要是人品沒問題,東江王世子确實是個好對象。反正大人已經不想着留大小姐招婿了,憑大小姐的才貌品格,什麽樣的人配不得,何必叫大小姐委屈低嫁?
“大人?”季經詢問徐煥意見。
徐煥想了想,說道:“阿思是我的長女,自小養在身邊,叫她遠嫁,心中委實不舍。”緊接着,他語意一轉,又道,“不過,她若能嫁得如意郎君,也不算什麽。”
季經笑着點點頭:“便是别家青年才俊,說不定日後也會外任當官,隻要大小姐還能回來探親,都是一樣的。”
徐煥緩緩點了點頭。
他這一表态,事情的方向有了些許變化。原先隻是想着,不能得罪東江王,現下一想,就當大小姐去相親好了,這事完全不虧。
于是議事堂内的氣氛松弛下來,衆人臉上帶了笑容,商議起了赴宴的事。
“護送的人得好好挑選,不能叫大小姐叫人看輕了。”
“人多一些,這樣才有氣勢。”
“大小姐第一次出遠門,得有親人在身邊才好,要不叫大公子護送?”
“大公子年紀還小,沒經過事兒,不如叫二爺去吧?也是個正經長輩,萬一有事也好應對。”
“對了,夫人娘家是東江望族,去了也有人照料,是不是?”
“沒錯沒錯……”
徐煥含笑聽着,轉頭看到次女坐在那發呆,便出聲問道:“阿吟,你覺得呢?”
徐吟回過神,怔怔看着他。
徐煥覺出她不對勁,就問:“你覺得不好?”
他這一問,議論聲停了下來,衆人将目光投了過來。
這些日子,他們議事總有三小姐在場,大家心知肚明,大人這是打定主意,叫三小姐繼承家業了。若是先前,他們或許會有意見,可大人昏迷期間,三小姐挫敗方翼陰謀,又兵不血刃弄來雍城,他們心服口服。
眼下,若是三小姐不同意,大人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徐吟想了想,說道:“諸位先生說的有理,倘若東江王世子是良配,姐姐既能得一個如意郎君,南源與東江還能結盟,對将來大大有利。不過……”
“不過什麽?”有心急的問,“三小姐可是覺得哪裏不合适?”
徐吟說道:“姐姐此次去東江,隻能算是相親,而非送嫁,叫二叔去是不是太隆重了?”
這麽隆,倒顯得徐思恨嫁似的。
衆人不由點頭。
“那……”
誰去合适四個字還沒說出來,已聽徐吟接道:“不如我去吧,就當陪姐姐去東江玩一趟,也不惹眼。”
衆人一愣:“這……”
原就是覺得,徐思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獨自出門,怕有事拿不定主意,現下讓比她更小的三小姐去送,豈不是……也是,三小姐年紀雖小,但是膽子夠大,砍吳子敬的頭都能面不改色,還有什麽事搞不定的?
徐吟繼續道:“再叫上大哥,有他在,餘事也有人打理,還能叫他見見世面。”
徐煥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道:“不急,還有個把月才是秋宴,再商議就是。”
此事暫時擱下,接着議其他的事。
等到全部議完,官員幕僚們都退出去,徐煥叫住徐吟:“陪父親說說話。”
徐吟停下來,看着小厮送上新的茶水,人全都退出去,便問:“父親想說什麽?不好叫别人聽見?”
徐煥點點頭,直截了當地問:“爲父瞧你剛才神情不對,又堅持親自送你姐姐去東江,想起你做過那個預示的夢,是不是東江有什麽不好?”
沒想到父親這麽銳敏,徐吟笑笑,坐下來道:“是。”
在父親面前,沒什麽可隐瞞的,徐吟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将事情說了:“父親,方翼的事,還有後半截我沒說。他後來沒跟姐姐成親,而是……把姐姐送給了東江王。”
徐煥怔了一下,臉上血色褪去:“你說什麽?”
徐吟歎了口氣:“不是現在這個東江王,也不是世子李聞,而是他的族弟李達……”
她慢慢将事情說了一遍,徐煥的神情又痛恨又憐惜。
“阿思!”他慶幸這隻是個夢,自己千嬌百寵的女兒,叫人這樣糟蹋,實在是心痛難抑。
但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徐吟突然做了這個夢,挫敗了方翼的陰謀,這很有可能成爲事實。
難怪,女兒這麽痛恨方翼,她們姐妹的一生,都叫方翼給毀了。
“父親别難過,”徐吟安慰他,“這隻是夢,還沒成爲現實。”
嘴上這麽說,她心裏卻是又疼又苦。
她也希望這僅僅隻是個夢,但這個夢對她來說太真實了,姐姐在東江王府受過的苦,她被逼毀去的容貌,從此關閉心門……樁樁件件,豈能當做夢一樣過去了。
“李達!”徐煥恨恨一拍桌案,“将來我定要殺了他!”
“父親别急。”徐吟淡淡道,“所以我這次要親自去,讓這個夢了結。”